“审神者,花街主事有请。还请随我返回花楼。”
你缓缓转过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眼前的刀剑。夜色朦胧中,借着他手中的灯光,他那抹冷峻身影逐渐清晰。
……是压切长谷部。
他浑身布满脏污的血水,身上披着比深夜露水还重的寒气,丝丝缕缕的寒意如实质般从他周身弥漫开来。裤脚和衣袖处挂着不知道哪里蹭来的苍耳,冷峻的眉眼间还带着未退下的杀意……再仔细看,他的呼吸似乎还有些不平稳。
…….明显是从什么地方特意赶到这里的。
看来先前怀疑他一路尾随的想法,倒是冤枉他了……瞧他现在的样子,倒更像是临危受命而赶来的。
压切长谷部察觉到你打量的目光,虽面露不虞,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笔直地伫立在原地,垂眸静等你开口。
你微微活动着因为结界影响而还在发麻的手指,缄默几秒后,平静地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丝毫逃跑被抓的害怕亦或是愤怒。
“好。”
他眸光微动。
你过于平静的态度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赶来之前,原以为会撞进一场宛如狂风暴雨般的宣泄,你歇斯底里的哭喊会震得他耳膜发疼——或是宛如精美的瓷器在原地摔得支离破碎的绝望,你不顾一切的威胁他放你离开……
为此他还深思熟虑过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藏在身后握着刀鞘的手此时微微一松……看来是不用强行把你敲晕带回去了。
随即,他微微颔首示意,随即伸出胳膊,做出引路的姿势。
“这边请。”
你收回目光,没有犹豫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这一路,你能察觉到他的目光总是会时不时地落在你身上,显然一副不太相信你会老实跟他回去的样子,对你的一举一动充满了警惕。
你看得出,他表面虽然对你礼貌恭敬,可他说的话却是带着由不得你拒绝的口吻。你想,你刚刚要是表示出一点拒绝的意思,他手中那刀鞘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在你的脑袋上了吧?
……要不是你沦落此地没得选,你也不想去见那人。
你跟在压切长谷部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抬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暗自思忖。
今夜见识到囚禁花街出口的结界威力之后,你心中已然明了自己从正面突破花街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这种结果,也是设计这一局面的人特意给你送上的警告……不要妄想从这里轻易逃跑。
虽然被人明晃晃地算计了一通,你心里很是不爽,但当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你做别的选择,只能是隐忍这一切并顺着那人的伎俩将计就计,才能有机会见到这位花街的主事……
……进而从他口中探清他们花街需要你的目的。
这样你才好在此博弈中清楚明白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
就在你思考时,身前压切长谷部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抬起胳膊阻止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你接着往前走,迅速侧身挡在你身前,握住刀柄,大拇指重重压在冰凉的刀鞘顶端,刀身与鞘壁摩擦出细碎的轻响,他缓缓推出一截刀刃,黑夜中闪过一抹锐利的银光对准远处。
周围空气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而听力与视力都远不及刀剑付丧神的你及时停下脚步,踮起脚越过压切长谷部的胳膊,往前探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得收回身子,警惕地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去。
等待了一会儿,进入视线的却是一只晃着脑袋的白色毛茸茸的小老虎?
它急切地从近处的小巷子里冒出来,翕动着鼻子,细长的胡须跟着一颤一颤的,激动的跌跌撞撞地向你们这边跑来。
察觉到来人会是谁的压切长谷部瞬间卸下了防备和杀意,连忙收回刀,快步走向小老虎,俯身轻轻地将其抱在了怀中。
怀里的小老虎睁大了他那澄清的蓝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压切长谷部。随后,它那粉色的小鼻子微微翕动着,凑近了距离,小心翼翼地嗅着压切长谷部的味道。肉粉色的小爪子也紧跟着轻轻地搭在压切长谷部的脸上,微微伸缩着,好似在确认面前人的真假。
很快,肉垫下的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小老虎的眼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随后便将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儿埋在他的胸前,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压切长谷部原本冷峻的神色在此刻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眼中还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叹息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近处的小巷——
“五虎退……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倏地一颤,随后便从黑暗的小巷中慢慢地走了过来,像是犯错了一般垂着脑袋,双手有些不安地揪着衣服。
压切长谷部先是抱着小老虎快步走到五虎退面前,快速地扫过他的全身,检查起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或者受欺负的痕迹……直到确认了自家小孩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之后,压切长谷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虎退竟然冒着危险大晚上地出来找他这件事。
他看着面前毛绒绒的白色发顶,严肃的板起脸,沉声道:“我不是说了,晚上外面危险,不许跑出花楼吗?万一被哪个刀剑抓住送到哪个审神者的房间,出了危险怎么办?”
五虎退瘦小的身躯微微一颤,毛茸茸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塌了下去。
“长谷部大人……对、对不起……”五虎退知道自己犯了错,紧张地哭着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听他们说,你今天从后山回来了……所以才偷偷跑出来……”
他说着说着,越发的哽咽了起来,“……想要接你一起回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到五虎退的话,压切长谷部面上竖起的严肃之色霎时间瓦解。微微张开的唇间,那些尚未出口的严厉且语重心长话语,仿佛被夜风悄然抽走,在他面前随风摇摆的毛绒发丝之间消散了。
……看五虎退这般掉眼泪的样子,压切长谷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去过了。
难怪这孩子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就不顾危险地晚上跑出来……就为了接他回去。
思及至此,满心愧疚的压切长谷部低头冲五虎退道歉。
“抱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说好半个月就完成任务从后山回去的,结果晚了半个月才回来……让你担心了。”
压切长谷部能想得到,他离开的这一个月,五虎退有多担惊受怕。
他半蹲在五虎退面前,想要伸手擦去五虎退的眼泪,抬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早就布满了脏污的血渍,而他想要从自己的衣服上找出一处干净的布料来,却发现也早已布满了汗水和发黑的血水。
他尴尬地抬着手不知所措,慌乱和无奈中只好用手心接着五虎退一颗又一颗紧张不安又极度思念他的眼泪。
五虎退抽抽噎噎地伸手抓住了压切长谷部的衣袖,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受什么伤以后,安心地哭得更可怜了。
压切长谷部因为任务关系,时常会外出并且会晚回来几天,但从没有像这次一般,硬是晚了半个月才回来……这次把五虎退吓得够呛,生怕他死在了后山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要不是今早山姥切国广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要偷偷出去找他的五虎退,并且做了今晚就把他找回来的保证,五虎退怕不是留直奔后山去了。
他看着这连连不断的泪水一只手都快接不下了,想都没想地放下就另外一只手里的提灯,将两只手捧起来去接眼泪。
他愧疚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五虎退带着泪花的眼睛到处检查着他,安慰的话在心头盘旋了好几圈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就被带着哭腔的五虎退抢先开口了。
五虎退摇摇头,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地说着:“若不是为了照顾我,长谷部大人也不会老是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都怪我太没用了…”
被放在地上的提灯将压切长谷部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影子笔直地挺着,缓缓地向五虎退靠近。微微低下了头。
他无声地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按住五虎退因抽噎而颤抖的肩膀。直直看着五虎退的眸子染上几分柔和,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别说这种话。”
五虎退的抽噎短暂一停。
他顿了顿,忽然无奈一笑,眼底漫开的暖意几乎要将寒夜融化:“你背着我从那个本丸逃出来的时候,可没想过我没用吧?要知道,你可是背着我逃了三天三夜才到这里,期间一句累的话都没说过。因为你,我才在那场屠杀中活了下来啊。”
五虎退怔愣一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的满本丸的鲜血、逃亡时急促的呼吸,还有背上那人始终信任移开他的温度。
“你我在此互为羽翼,没有谁是谁的拖累。”压切长谷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要知道,因为有你在这里,我才会每次拼了命也要回来。”
“多亏了你,我才活了下来。”
五虎退的眼前被泪水糊得毛茸茸的,只能看清面前人带着温柔又无奈的嘴角。
他微微动了动唇,可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面前人许久,才鼓起勇气一头埋进压切长谷部的怀里。
有腐烂的泥土味,有干枯的血腥味,有长途跋涉的汗味……有让他无比安心信任和活着的温暖。
你望着天上灰色的弯月,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他们。
也不知道家里那帮刀剑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花楼后,压切长谷部先把五虎退送回了他们的房间。
在房门口,压切长谷部蹲在五虎退的面前,一顿柔声细语的嘱咐。
“我将审神者送上楼,马上就回来。”
五虎退眨了眨哭红的眼睛,和他怀里的小老虎一同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
“嗷~”
离开他们房间没走几步,你忽然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那孩子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着他,被你发现后,他连忙收回半个脑袋。只留两个睁得大大的漂亮的眼睛看着你,慌乱又无辜。
就在你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突然又把脑袋整个露出来,眼睛笑弯弯的,像是天上明亮又纯洁的星星,白净的小手悄悄地对你摆了摆。
“拜拜。”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你若是带着手机,这会儿应该都弹出微信运动的消息了——你猜你这一天都快走了两万多步了。
作为一个常年坐在工位上一整天的社畜,这两万步几乎都是你快一个星期的运动量了。
你忍着腿部的酸痛感,慢慢地跟在后面。而压切长谷部察觉到你有些不自然的脚步后,不动声色的放慢了脚步。
平常压切长谷部一两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他今晚难得配合着你的步子走了十分钟。
你好不容易咬着牙跟着压切长谷部一路走到三楼至四楼的楼梯口,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你。
“审神者……等、等一下!”
你疲惫地扶着楼梯的扶手,闻声看去。
加州清光撑着一脸不耐的大和守安定递来的胳膊,连忙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
压切长谷部蹙紧眉头,手摁在刀柄上,厉声呵斥,“加州清光,你不知这层楼未经许可,是不能擅自上来的吗!”
大和守安定冷眼落在压切长谷部的握刀的手上,不爽地啧了一声,抬起下巴,挡在加州清光的身前,“若我是非要来,你要把我怎么样?”
“大和守……”加州清光微微拉住大和守安定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不动手。随后他扬起惨白的面庞,气若游戏地扯出一抹笑。
“抱歉长谷部……我只是有要事和这位审神者……说清楚。”
“麻烦你通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