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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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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已经已经清亮。

望涯沿着小径朝里走,忽闻犬吠,起先是一只,后来是两只、三只,整个东厢都开始狗叫。

很快有人出门查看,是位眼瞎耳聋的老翁。

至于从何得知他耳聋眼瞎,是因望涯问昨儿有无两人来收船税,老人连连摇头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连说听不见,看不到。

望涯抬头看看青天,然而未见神仙,于是笑道:“我还当您是被狗叫出来的,可您说听不见,那可是有仙人指引您出来见我?”

老翁一怔,再次开始摇头摆手,翻来覆去都只有一句:“我听不见,看不到。”

望涯低头在挎包中翻找,很快从中提出个布包,展开一看,是粗细不同的银针,在早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她抬头看看老翁,再低头挑出根一拃长的,笑容满面:“实不相瞒,家母原是庄子里的郎中,我虽不得要领,也未亲手治过谁,可见过,便是学过,学过,便是精通啦,容我为您施针。”

一时间,老翁门前鸡飞狗跳,一个逃一个追,此时的老翁健步如飞,一侧身便溜进屋内,紧接着就要关门,然而怎么都合不上,反倒被外头的人奋力一推,一时没站稳,跌倒在地。

望涯跻身屋内,在伸手搀扶老人时,顺便打量屋子,此间乍一看是穷困潦倒,可餐桌上却有一整碟猪头肉,以及一坛好酒。

“看来去年收获颇丰呀。” 望涯说着,自顾围着桌案走了一圈,正要抬手开柜门时,身后的老翁忽然冲上前来,将柜子护在身后。

“哪来的小猢狲!竟敢这样放肆,当心我上衙门报官!” 声如洪钟,眼如铜铃,眼下看着,是能出去犁上二十亩地不用歇息的模样,同先前耳聋眼瞎的,判若两人。

望涯收了银针,往后退上几步:“是我冒犯了。看不出来,您官话说得这样好。”

老翁咽了咽嗓子,目光朝外瞥去,嘴上却答:“你究竟来此作甚。”

“我方才说了呀,问您昨儿有无两位胥吏来收船税。”

“有,你是哪位?” 老翁眯上眼打量来人,原先在屋里听见犬吠,他就打开窗缝查看了,那时候隐约看见远处有个人影,不是熟人,像是年轻的郎君,身上着官袍,可近来并未听闻衙门有什么新官,倒是有个主簿。

等人走近,他便看清了,这正是那位主簿。

“本官是县里的主簿,今日到东厢来,一是昨日此处船税没有收齐,特来看看是否有难处。二是知会你们一声,辰时衙门前有商队收买杂鱼干,像你屋里这些,只要没坏就能卖,品相差一些也不打紧,毕竟眼下是渔禁,又要交船税,卖些鱼干贴补贴补也是好的。” 说完,望涯便退到房门外,然而一出去,眼前的光景叫她愣在原地。

一众农夫手持钉耙农具,团团围在老翁门前。

“你们这是?” 惊愕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反扑的本性,纵使他们只是围在这儿,可望涯已经攥紧手心,想把他们团一团塞进张行简的刑房里。她忽然回过神来,这样的想法就是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古怪,令人毛骨悚然,一双双浑黄的眼珠里竟只有纯粹的饥渴。

什么饥渴?

他们吃不饱饭么?

显然不是。

望涯回头,示意老翁出来说话:“正好,他们都是东厢的罢?您同他们说一声,本官是来挨户收鱼干的,若家中有剩余的杂鱼干,可拣出来,我带回衙门卖了,再折回现银于各位。”

老翁点头,转而朝他们说了很长一串话,望涯明白,其中肯定不止她方才说的那几句。她抬手拍了拍老翁,又道:“还有,昨儿有几户没交上来船税,是为何?”

几番商讨下,老翁才回过头来道:“等他们今日凑一凑,晚些时候便能交上啦,至于鱼干,那就不必了,他们留着自己吃的。”

望涯挑眉,他说这话岂不矛盾?既然船税还要凑,却不肯卖鱼干补贴,况且鱼干并不能充当粮食,他们已然交不上船税,想来日子也是很难过的,都这样难过了,就算不肯卖鱼干交税,也总能卖鱼干换粮食吧?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查了,如数上交即可。” 众人闻之,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随即却见她正了正挎包,从里头摸出本册子来,又说:“东厢地处偏远,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便将登记人口,以及清丈田地的活计也一并做了,往后便不用常常跑过来。”

实际上,眼下并无这两项安排,只是不这样做,她如何深入敌营,查探敌情呢。

“王二九何在?” 望涯抬头看向人群,此人是东厢册子里登记的保长。

人群里并无回声,反倒是一旁的老翁答:“是我。”

望涯点头,将册子上他家中的情形念了一遍,包括几口人,几亩田地,几条渔船,她看看门前栓的一条大黄狗,索性也将它也登记在册。

王二九称是,没有变动。

望涯仍不肯罢休:“您光说,我也不能轻信呀,您家大郎在何处?您家田地又在何处?本官需得勘验后才能记册。”

忽然有人凑到王二九身旁用方言低声道:“让她走,不能再查了。”

王二九则道:“怕什么,让她把事情办了,往后就不来了。”

“我去衙门叫人。”

王二九反手一拉:“你傻呀,这样岂不让她更生疑?老实待着。”

望涯抬手抠了抠脸颊,他们真当自己一句也听不明白了,虽说不能全都听懂,可她还是知道‘衙门’以及‘叫人’方言的。昨儿上门收船税,他们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两个词,就是再笨,也能听明白了。

于是,顶着这两样差事,望涯已经把东厢的情形理得差不多了,一路下来,也把册子上的人名,同人脸核对完毕。

“那座房屋可有住人?” 望涯说着,自顾走向不远处的一座竹屋。竹屋不似其他住处坐落在小径两旁,而是另外开辟了一条步道,两旁杂草丛生,步道上却是一根也没有,竹屋门上锁,上头贴的桃符已经很旧,窗户紧闭着。

“此处原是我三叔家,三叔仙逝后便留给了他家大房,而大房常年在外求活,屋子也就空置了,只有春节才回。” 王二九跟在后头说着,一面用余光打量望涯。

望涯低头看看门前石阶,石阶边缘生着些青苔,正中倒是少一些。又抬手摸了把锁头,铜制的锁头锃光瓦亮,不像是没人用过的。不等人狡辩,她便已经回身朝径上走了:“此处幽静,倒是隐居的好住所,可惜就是太远,否则我是定要来租住几日的。说到租赁,您可有结识可靠的牙人?”

王二九跟在望涯身后,回头看了眼竹屋,见望涯并未把它放在心上,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几分:“望主簿是要找个住处?”

“是,衙门里实在是住不开,况且睡在衙门里,总觉得一天到晚都在案牍前,两眼一睁便有写不完的告示,算不完的账,苦矣!”

“可惜王某身在东厢,对城墙内的情形不大了解,不过衙门里的胥吏大抵要熟悉得多,望主簿就没想过问问他们?” 王二九瞥了眼望涯,又很快垂下眼。

“想过,可相识的人介绍牙人,总得花上许多‘酬谢’,何况是他们那伙见缝插针,见钱眼开的家伙,就是一条狗路过,都得被他们拔光皮毛。我不过一个小小主簿,到手的俸禄都不够养活底下的两个书童,再没有更多的银子花啦。你是不知道,从前在大理寺时,冬日里贴炭火,夏日里贴瓜果,平日里的吃食也十分讲究,如今来到这儿,是有贴,却是我往外头贴,如今钱袋子拿起来晃一晃,比死人还安静,听不见一丁点铜钱声……”

王二九听着一长串的抱怨,不禁抬手掏了掏耳朵:“望主簿,时候不早了,您还有别的差事罢?”

望涯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是是,我这就走了,你们记得把船税交上。” 然而走出两步后她忽然折返,惊奇地道:“您有没有发觉哪处不大对劲?”

王二九问:“啊?”

“耳聪目明了呀!” 望涯一拍手,喜笑颜开:“太好了,祖上保佑,我老望家的手艺没丢。老人家,改日你再到衙门寻我,本官亲自给你开方子扎银针,保准你健步如飞,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好好,一定,一定,望主簿慢走。” 王二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直到望涯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凭空瞪了眼:“讨盐鲞的!”

……

今日县衙广开门路,特为京城来的商队设幌子。

叶春前几日忙着练县兵,今儿总算休了半日,等他赶在正午前到衙门去时,发现门前排了一条长龙。魏冰在桌案后给商队的人记账,原本这样的活计是轮不到他来做的,是因为先前几番争抢推搡,险些当着商队的面斗殴,他才不得不亲自盯着,又防有人偷奸耍滑砸了旭间县的名声,甚至每一尾鱼干都要经过他的眼。

“多谢魏县令,又是折减船税,又是为我们开商路,旭间有魏县令,真是百姓的福分呀!” 朱六奇连连拱手,他家中正是揭不开锅的时候。

魏冰张了张嘴,一旁的贺微便笑道:“魏县令为民,望主簿何尝不是,若不是望主簿四处张罗买人情,我们大抵不会走这条商路。”

朱六奇闻言,随即附和道:“原来如此,那望主簿呢?”

魏冰记下一条数目,一旁发银子的便拨出相应的数目,他道:“天没亮就收船税去了,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吃食总也对付着来…” 说到这里,他盘算着再过一两个月,修缮的款项大抵就要到了,彼时也该抽出一些补贴官员,否则实在是不像话,再有,也该给望涯发放职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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