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是调查资料。”季玄从未想到,自己的暗探居然有调查这种小事的时候,此刻却也不敢多说,跟着连翘跑了一天,他们虽不知道连翘在做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想做,只是跟着她走这么一圈,都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惬意,和令人堕落的慵懒,有点想辞官(不是)了。
这就是你想过的生活吗,连翘?
百里谨望向村落的方向。
连翘的性子,极静,极冷,说她是个清冷美人,不如说是只化形的猫。
狩猎时谋定而后动,捉到猎物后却又兴致缺缺,平日里极为恋窝,猫个角落,能一窝窝一天,偶尔兴致来了,又会出门遛个弯,兴致而去,兴尽而归。
对人不冷不热的,总喜欢观察身边的事物,高兴的时候能哄的你心都化了,不高兴的时候,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这种性子让人捉摸不定,想亲近的人总是分外煎熬,但是摸透了以后,就是另一番趣味。
百里谨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一步步的将她的窝从山沟沟里挪到了自己的领地,现在,就等着这只猫猫主动钻进他的怀里,将这当成她最终的“家”。
……
真是被腐蚀了,一夜没睡好的连翘恹恹的打了个呵欠,觉得这柔暖的床榻还没别院的地板舒服。
她早早起床,却发现妇人起的更早,已经将家里打扫干净,见连翘醒了,送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姑娘,我这有套衣裳,还没上身过的,你要不嫌弃,就换上吧?”
连翘因是临时起意,又不愿穿她人的旧衣,所以昨夜是合衣而眠的,却不想妇人如此心细,她接过妇人的好意,去掏荷包,妇人却连连摆手,“昨夜给的宿资足够了,不是什么好布料,自个缝的,你不嫌弃就成。”
连翘谢过,回屋换了衣服,才发现衣服居然大致合身,可见是临时改制过,真是有心了。
换好衣裳,她想了想,还是将披风披上,以免给人添麻烦,将些许银钱放在客房的床上,洗漱后便告别老汉一家,手上拎着个旧布包裹,心中感叹,果然轻车简行是不存在的,不过一日,就多了套衣服。
独自行走在村落里,连翘引起不少围观,现在的村落一般都极为排外,但或许她是从老汉家中出来的,村里人交头接耳后,到底没拦住她,只是拦住自家小孩不让靠近。
连翘也没特地靠近一些引人警惕的地方,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去哪。
“哎,你等等,”连翘回头,是老汉的孙子,他气喘吁吁的跑来,“你要去哪,爷让我送你,你这样一个人走不安全。”
连翘好久没看到这种跑两步会喘的男人了,那打量的眼神过于明显,少年脸一下就红了,“你放心,保护你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我就随意走走。”
连翘转身离开,少年跟在她身后,“你不是说来投亲的吗?是哪户人家,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早点归家比较好。”
“不急,你今日不用回学堂吗?”
“嗯,我表姑舅今日成亲,我特向先生请了一日假。”
“哦?”连翘停下脚步,昨日与他们走了一路,竟然没听他们爷孙说过,“你不用去帮忙吗?”
都是乡里乡亲的,当初他们连家村办喜事,可是全村都出动了,他们家听着和这表姑舅挺熟的,怎么如此淡定。
“不用,”少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支吾了两句,“就家里人吃顿饭……”
“两个大男人成什么亲,癞痢头,你说这话不是让人笑话吗!”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几个坦胸露乳的地痞光着脚丫子走过来,挑衅的看向少年,又轻佻的看向连翘,“哪里来的小娘子?你娘又带回来一个?”
少年脸一下涨红,和在连翘面前的红不一样,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牛犊,但他忍住了,当做没听到,对连翘说,“我们走。”
连翘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却见那群地痞晃悠悠的将他们隐隐包围其中,不远处的村民看了一眼,都没管。
“……你不是说,你们这治安不错吗?”
少年的脸更红了,“方大,这位姑娘是京里来的,不是我们村里人,你说话放尊重些。”
为首的方大微微收敛,打量了一下连翘的穿着,又放松了下来,“你骗鬼呢,癞痢头,读了几年书,慌都不会撒了,想走?可以,跪下来舔爷的脚丫子就让你们走。”
包围圈隐隐变小,就见远处又跑了一个人来,声音浑厚有力,“方大,你们在干什么!”
“嘁,”方大走到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脸,“算你走运。”带着一群人跑了。
来人很快跑到面前,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精瘦精瘦的,“你们没事吧?”
“舅夫。”
舅夫?连翘其实一直没弄明白表姑舅是个什么亲戚关系,舅夫又是啥?
“不好意思啊,姑娘,让你受惊了。”来人看看他俩,确定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舅夫,你怎么来了,家里不是在忙吗?”
“你表姑让你表弟来报的信,是你表姑舅连累你了。”
表姑又什么亲戚?和表姑舅什么关系?
连翘捋了半天,这比刚刚那个小插曲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少年被问的有些懵,解释了半天,连翘就听懂一句话,一表三千里就对了。
“所以,今晚是你表姑舅和舅夫的成亲之日?”
“对。”少年有些小心的看向连翘,虽然他们不在意,但是刚刚经历了那样不好的场面,也怕连翘先入为主的觉得两个男子成亲不太好看。
“是结契。”舅夫更正道,他倒是挺坦然的。
“你是刚退伍的?”
“对。”连翘的语气太过自然,稳重,倒是显得比他这侄子成熟许多,他也收起几分对小辈的态度,“姑娘是来此是?”
“她是来京投亲的。”少年解释了一番。
舅夫听了只想扶额,这姑娘看着像投亲的吗?别的不说,行李呢?
“不知晚上有没有荣幸,讨杯喜酒喝。”
“你不介意?”少年诧异道。
“有什么好介意的?”连翘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要是男子都似你和方大这般的,不如找个清将军那般的女子,性别不要太在意。”
少年:“……”
要不是担心连翘被欺负,投鼠忌器,他至于这么忍让吗?回头就让方大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舅夫忍笑,“孝直倒也没有那么差劲,起码长的白净,读了几年书,倒是姑娘你,认得清将军?”
“有过一面之缘,你说的有理,男人别的可以不行,至少得赏心悦目……可为何叫他癞痢头?”
“小时候秃过一阵子,不过已经治好了。”
连翘盯着他头顶茂密的头发,“读书其实差不多就行了,少熬些夜千万别秃头了。”
“你,你,你!”这个姑娘昨日不是这样的,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嘴毒。
“打架打架不行,嘴皮子嘴皮子不行,好歹长得还成,趁他年纪还轻,赶紧给他骗,说房媳妇回来吧。”
舅夫算是听明白了,刚刚被人围住,孝直这是被小瞧了呢,他解释道,“倒是我们连累姑娘了,那人有个亲戚在京中的赌馆给人做打手,前些日子被人挑断脚筋报了官,是孝直他表姑舅去抓的人,现场不太好看,这是记恨上了呢。”
果然自古以来,衙门的亲属都是危险人种,只是少年这性子……
连翘暗暗摇头,不让他在外面提他表姑舅是对的,别没仗到势,先被仇家给干掉了。
“难怪方大这次见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方孝直恍然,又皱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被带坏的,前些日子还说有亲戚要带他进城享福,不会就是去给人当打手吧?”
“你们这进城给人干活的多吗?”连翘跟着他们顺着田边走,没忍住蹲下碰了碰麦苗,连家村都是些妇孺,田也少,种的也就勉强够糊口,主要还是靠山上的药田和做些买卖度日,当初会开布铺和粮铺,也是为了自己吃穿能便宜些。
孝直他们好脾气的停下来陪连翘看了一会儿,只当是城里的姑娘没见过这些。
“农闲时多些,倒是这些小的,没爹没娘,半大小子经不得饿,几句话就被勾走了。”舅夫方久说道。
“我看你家倒是经营有方,日子红火。”
“你说的是孝直他家吧,”方久笑笑,“一家子的明白人,日子自然差不了。”
“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想着退伍了?”方久为人处事条理分明,不像是能甘于平庸的。
这就有些交浅言深了,方久转移话题道,“走吧,快到了,先进屋喝口水,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