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薇握着红绸的手一顿，低声道：

“谢与争，谢谢你。”

谢鹤安没说话，只是挺胸抬头，陪着她走完了这一段路。

鸿嘉帝的咳嗽声响起，一旁司礼监的内官张开的嘴又闭上，等着陛下的吩咐。

“开始吧。”鸿嘉帝气若游丝，手中的帕子被攥紧，目光抬起对上大殿之下的新人。

嗖——！

利刃劈风而来，沈云薇与谢鹤安双双回头，见原本的迎亲队伍之中走出一个纤细的少年身影，纪清俭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抬起头来。

盖头下的沈云薇眯了眯眼，握着红绸的手渐渐收紧，谢鹤安注意到她的变化，身子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六姐成亲，怎么能不请我这个弟弟呢？”

纪清俭抬手抚上腕间的袖箭，谢鹤安见状神色一凛，上前一步，意图挡住对方。

沈云薇感知到站位的变动，抬手掀起盖头，谢鹤安下意识侧脸看过去，呼吸一滞。

他对纪清俭的恨意陡然增加，不友善的目光投向远处，咬牙切齿：

“九殿下，来的还真是巧啊。”

沈云薇把盖头摘下来，递给身后的芸依，随后才开口打断了谢鹤安与纪清俭的交锋：

“九弟空手来的？”

纪清俭嗤笑一声：

“自然不会。”

勾着唇，他挥挥手，就见队伍之中又走出几个人来，但却两手空空。

沈云薇拉着谢鹤安与芸依警惕的后退，就听见纪清俭阴恻恻的一句：

“生同衾死同穴……弟弟我亲手送二位……去、见、阎、王……！”

话音未落，几人就从怀里不知何处掏出几十发暗器，飞向大殿之上。

“护驾！！”

“殿下！”

“来人啊！抓刺客！”

…………

纪清俭幸灾乐祸的看着众人四处窜逃，身后的宫门外涌进一匹黑甲将士，手持长刀，显然不是大宁人。

沈云薇将芸依交给凌夜，拉着谢鹤安躲到石柱之后，顺势摘下了头上的凤冠叮嘱道：

“下次成亲还用呢，别弄丢了。”

说吧，从腰间抽出软剑，沈云薇便冲了出去。

鸿嘉帝被护卫带入大殿之后，谢鹤安等人也跟随而来，他抱着凤冠，对沈云薇下次成亲还用这句话颇有几分无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嘉帝咳嗽不止，此等情形他不信老四和沈云薇那丫头丝毫不知情，他怒火中烧，瞪着眼看向纪清庭，明显是要他给个交代。

纪清庭心虚的笑了两声，本想回头寻求谢鹤安的帮助，结果发现这人正趴着门缝看前头的战况。

“六姐，别挣扎了，东夷的人吗早就被我安排在京城之中了，如今来的不过是小部分，参加喜宴的大臣都被我派人看守着，只剩下你们了。”

纪清俭抬起手指了指后殿的方向，带着几分瞧不上的语气道：

“一群男人躲在后面，竟然要你来与我搏杀，你不心寒么？”

沈云薇手臂一挥，鲜血隐匿在大红的喜服之上，她冷冷的直视着纪清俭那张稚气未脱却带着阴毒的面容。

这一刻不由得开始反思，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还是说，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纪清俭，你死过么？”

沈云薇的话问得纪清俭一愣，随后却又满不在乎的道：

“我没有，但你快了。”

说着，纪清俭挥手，身后的几个壮汉提刀上前。

凌夜没有在这场混战里，他奉了主子的命令，守着如今后殿中的这些人。

他盯着谢鹤安，生怕他下一刻就闯出去，身后传来四皇子殿下的声音。

“我们早就察觉九弟的踪迹，但一直没找到人，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瓮中捉鳖的注意。”

鸿嘉帝闻言气不打一出来，身旁的香炉被他挥翻在地：

“愚蠢！你们这是引狼入室！那群人明显就是东夷人，那逆子是叛国！！”

说着，他猛地一拍大腿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呼喊道：

“他这是要我们死啊！”

纪清庭低着头不敢说话，谢鹤安闻声冷冷插了一句：

“若非六殿下，陛下现在已经死了。”

“你疯了？”

纪清庭闻声移不过来，伸手拉了他一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谢鹤安没理他，径直走向鸿嘉帝，对方纵使病重，却也掌管天下十数年，目光锋利：

“你说什么？”

谢鹤安稳住声音，又说了一遍：

“若没有六殿下，陛下如今怕是已经过了阎王殿，该饮孟婆汤了。”

鸿嘉帝猛咳不止，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如何。

谢鹤安继续道：

“殿下对陛下这位父皇可谓仁至义尽，毕竟就连你杀了她的母亲，她都没有怪你。”

说到这，谢鹤安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冰冷的凤冠：

“她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在那些你以为可承大统的人手下救你的命，否则……”

谢鹤安的话到此为止，纪清庭瞪大了双眼，只因为那一句“你杀了她的母亲。”。

殿外，沈云薇渐渐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她抬头看向被护住的纪清俭，忽然发问：

“阿福……阿不，是沧梦，她知道你回来了么？”

纪清俭原本笑着的脸一僵：

“与你何干！”

“呵。”沈云薇忽然笑了，告诉他：

“毕竟她如今在我手里啊……”

沈云薇时刻注视着纪清俭的变动，见他眼中的惊恐浮现，继续道：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沈云薇手中的剑支在地上，撑着她的身形，却又摇摇欲坠：

“那十指如水葱一般，面容如玉，那双眼睛更是好看极了。”

她的一字一句飘扬在殿内，落在不远处。

“你干了什么！”

纪清俭终于是慌了，上前一步，心神俱乱，沈云薇目光一凛，抬手拔下发间的凤钗挥了出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金簪被打落在地，那拦下金簪的护卫扭头看去，却发现身边的人竟然都被一剑封喉。

长剑直奔身后而去，霎时间，纪清俭被拽的踉跄着后退，沈云薇翻手朝着侧身挥去。

嗖嗖——

铛————！

凌昼替沈云薇挡下袖剑，沈云薇见到他下意识的问：

“阿瑶呢？！”

凌昼告知她：

“公主被困，派属下来助殿下脱困！”

“回她身边去！”

沈云薇扭头呵斥一声，凌昼却分毫不动。

“本宫如今竟唤不动你了么！”

凌昼有些为难，忽的龙椅背后凌夜现身：

“阿昼，听命行事！快回去，这儿有我在！”

沈云薇气不过，趁乱踹了凌昼一脚。

凌昼本想离开，奈何进殿容易出殿却难，殿外厮杀声不减，殿内至少有上百人包围着他们几十人。

打是一定打不过的，沈云薇体力不支，还是凌夜扶了一下才堪堪站稳。

“六姐，认输吧，交出梦姐姐，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凌夜护着沈云薇，拦住了上前的纪清俭。

“你算什么东西？”纪清俭面色不悦，听见沈云薇喊了一声：

“凌夜。”

凌夜警惕的退到她身旁。

纪清俭在她面前停下，抬起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好心的样子开口：

“人贵在自知，六姐，认输不丢人，成王败寇，等你死了，弟弟我一定给你个长公主的名分。”

沈云薇冷着脸，没说话，纪清俭见她如此便又道：

“喜宴上，徐明山那个老家伙也在吧？哦对了！还有八姐，她可是未来的东夷王妃啊，你说是嫁给三王子还是四王子呢？”

“纪清俭！”沈云薇攥紧了拳头，想要出手，却被他躲开，他晦气的挥了挥眼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笑得愈发张扬。

“来人，去把公主府给我翻过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梦姐姐。”

纪清俭其实在行动之前见过沧梦也就是阿福一面，但他今日的的确确没有在她住的地方找到她，所以沈云薇的说辞，他多少还是有几分相信。

就算是假的，搜一搜也得一个心安。

沈云薇见打不过，干脆让人收了手，试图与纪清俭讲道理：

“纪清俭，就算你今日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又能如何？你就真的能做皇帝了么？满朝文武岂会容忍你这乱臣贼子的做派！”

纪清俭听见她这话，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

“他们不服又如何，留下服的不就行了，剩下的，就当是忠心耿耿，追随先帝而去了。”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那龙椅之后的方向，高声道：

“父皇！儿臣来送您一程！您难道不想来见儿臣一面吗！”

沈云薇垂着眼，泼了他一盆冷水：

“没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让父皇出来的。”

后殿，听见纪清俭威胁沈云薇的话时，谢鹤安就忍不住想要推门出去了，结果被纪清庭拦腰抱住，死活都不送开。

“你放开我！”

“不行！小薇说了你不能出去！”

“纪清庭！难道我要看着殿下独自面对他们吗！你放开！”

“我不放！”

鸿嘉帝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但身上的疼痛却没办法让他思考太多，只能呵斥一声让两人停了下来。

殿外，局面陷入僵持，纪清俭被沈云薇等人拦着，心生不快：

“六姐，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弟弟我了，给我上！”

纪清俭本还顾虑着梦姐姐，但如今却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大批的人鱼贯而入，沈云薇等人背靠着背，神色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