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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育神?
刘梦终于将视线从云从灵脸上移开,转向一旁安静站着的卫斯理,几次想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这位地外生物曾经确实说过类似“变成太阳发光”“很会养非智慧生命”的话 ,忽然又觉得这个称号误打误撞,居然还十分贴切。
不仅如此,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耗费大量能量后唇焦口燥,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的嘴唇,却又坚持拒绝“进食”,最终只能狼狈而痴迷地牵起她的手,灼烧她的指节。
刘梦一开始颇为惊奇,想通后又觉得在意料之内,心中不由得有一丝好笑。
最终等他们站在这里,她才想起这几天事情接二连三,跌宕起伏,以至于她好像还从来就没有明确问过,他关于人类信徒,阿斯神教的态度和看法。
——他既然不愿做受饥饿驱使的野兽,那么是否会愿意做众人仰慕的神明?
于是,刘梦只微微侧了身,半阖着眼眸仿佛素未相识般投去目光,陌生而冷淡地落在卫斯理身上,停顿几秒,又转回去对着云从灵。
然后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略带讽意地似笑非笑道:
“你向你的神起誓,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从灵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她试图解释:“我我我只是习惯了嘴快!你知道我是——”来自阿斯神教的人造人。
然而话到一半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像是一个被随意按了静音的软件,明明嘴唇和喉咙在拼命颤动,耳朵却没办法捕捉到任何一丝声音。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去了语言能力还是听觉能力,抑或两者都失去了,即将如垃圾软件一样,被彻底卸载出这个世界。
刘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眉头下意识蹙起,刚想说些什么找补。
谁知她这反应却被卫斯理误解,原本封闭的医疗检测实验室内忽然无风起浪,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空气挤压得激荡而爆裂,涌动间卷起的风直直撩过她耳侧的碎发就要往前冲去!
“!”
情急之下,刘梦甚至如云从灵般没能发出声音,只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卫斯理垂在身侧的手腕,接着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全然泛红,泪水不停滚落的浅绿色眼眸。
——没成想时隔不到24小时,她何德何能,居然惹哭了他两次。
这下麻烦大了。
因为说实话,面对卫斯理的两次哭泣,刘梦其实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但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云从灵这个脑子缺根筋的神使就这么死在这里!
刘梦果断伸出另一只手一齐抓住了卫斯理的手腕,脑子里“撒娇”“讨好”“生气”等各种方案在来回走了一圈,可最后她还是轻叹了一声,选择了诚恳而愧疚地道:
“......卫斯理,我们单独谈谈好么?”
——
卫斯理沉默地微垂着头,睁着一双泪眼在刘梦脸上一点一点巡视。
就在刘梦以为他不愿意,嘴唇碰了碰,打算开口换个方案时,他又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云从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医疗检测实验室外。
刘梦:“......”
虽然但是,这个医疗检测试验室的四面墙都是透明可视的好嘛。
不过,毕竟是她自己一不小心玩脱了,眼下也挑剔不了这个环境根本不适合谈情说爱了。
刘梦松开抓着卫斯理手腕的手,还没等说什么,就见卫斯理脸上的眼泪从珠子变成小河,流得更凶了。
她思考.......思考不了一点,踮起脚直接捧起卫斯理的脸,亲了上去。
——哭得这么难过,吃点儿甜的,应该会心情好一点吧?
这是一个湿润的,略带一点咸的,与人类无异的吻。
但正因如此,恰恰是刘梦并不乐意见到的。
她感受到卫斯理的唇舌变得温吞,胆怯,小心翼翼,只有在她假装要撤离的时候,才会反应稍微激烈一点,急急卷上来,讨好着挽留。
刘梦好像知道答案了。
于是她完全放松了唇舌,还将垫脚的力气省了,重重压在卫斯理怀里,让他支撑着她,只为了放任他亲到不想亲了为止。
这种全身心依赖的,最大限度的纵容,是最简单但效果最好的安抚。
只听一道响亮而兴奋的吞咽声从卫斯理喉咙深处传来,直接将近在咫尺的刘梦从嘴唇到小腿都震得发麻,后腰紧紧压上来两只手臂,不遗余力地将她严丝合缝地嵌在怀里。
亲到最后,刘梦就算身体没用力,四肢也麻得动不了。
但好在罪魁祸首终于恢复了贪婪痴缠的本相,即使停下来也不舍得远离,依旧一下一下啄着她红肿发烫的唇瓣;眼泪倒是不流了,眼尾还是红的,像是饱餐一顿后的餍足。
呃,等等。
刘梦曲起一只手摸了摸背后紧锁的手臂,感受着某个隆起的热源正贴着她的小腹,心里不确定地想,也可能是......更饿了吧。
但这儿毕竟是别人的底盘,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医疗检测试验室,就算卫斯理现在展开次元空间,她也绝对不会在这里跟他更近一步的!
为此,刘梦只能立刻引入话题。
但她不仅没在脸上摆出任何细微或夸张的表情,反而将那套烂熟于心,手拿把掐的演技理论全都抛开,说直白点儿,此刻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脸上是个什么情况。
她就这样望着卫斯理,问道:
“其实你一直能看穿我的演技,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对不对?”
她怎么能忘了,在她之前的那些“救世主演员前辈”们,包括乐此不疲地制造这一个个剧本的导演海顿·扬先生......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从未有人能真正欺骗卫斯理。
那为什么她会是唯一的幸存者呢?
因为那些“救世主”们明明心怀恶意与杂念,表面上却装得楚楚可怜,或彬彬有礼。
而她则因为一脑子漫无边际......或许还有点儿,咳,黄色废料,于是每当她下意识把他当做某种身份,便会把自己也带入到对应的身份里。
这算得上是欺骗么?
说实话,至少在刘梦的观念里,这顶多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角色扮演,而且恰恰是这种恨不得一天一个花样的玩法,才把还没完全了解人类文化的地外生物给迷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有一双看破所有伪装与虚妄的眼睛,多么像俯瞰人世,高高在上的神明。
但这位神明大人,却在看到她刻意对他扮成一个陌生人,故作冷淡疏离时,默默难过得流泪。
不仅如此,当刘梦都已经发现这个事实,他居然还迟疑着不敢承认。
毕竟“演技”可以说是刘梦最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技能,他生怕他点了头,会被她忌惮猜疑,甚至是憎恨畏惧。
然后刘梦亲了亲他的嘴角,“嗯?”
“............”
刘梦再亲亲鼻尖,“真的不愿意告诉我?”
“......”
刘梦又去亲亲泛红的眼尾,“我知道了,是想骗亲亲对么?”
卫斯理对“骗”字敏感得很,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一愣,终于又妥协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一直能看穿她的演技。
人类能伪装各种外在反应,但身体内部却伪装不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伪装胃痛的人如论多么让人信服,却没办法骗过专业仪器。
而卫斯理的眼睛,准确来说祂的“眼睛”,比所谓的专业仪器要厉害和复杂成千上万倍。
但就在刚才,他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陌生是假的,冷淡是假的,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因为......表演是假,试探是真。
所以他是如此矛盾,或者说,爱让他变得如此矛盾,软弱,踟蹰不前,贪婪又委屈——
他既害怕她因为他能看穿她的一切,而变得畏惧憎恶他,却又在她对他以演技试探时,完全做不到不动声色,眼泪毫无自制力地一串串流下来,狼狈不堪,甚至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办?
他一边毫无头绪地问自己,一边忍不住手臂越来越用力,将怀里的人死死嵌在怀抱里。
谁知,她居然又亲了亲他。
她没有刻意笑得眉眼弯弯,来试图缓和气氛,而是很放松的,甚至是随意的,就像普通聊天那样,连声音的语调、停顿也没有刻意拿捏:
“啊......那你不就是全世界唯一能真正看懂我的人了么?”
卫斯理猝不及防,一整个愣住了。
但刘梦根本不给他消化这句话的时间,反而没头没脑地继续道:
“而且,在‘做人’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你一直对我有误解。”
卫斯理没能跟上她的思路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我一开始确实是肤浅地喜欢着你的人类身体,无论是长相和身材;后来不知为什么你竟决定从心智上也将自己与人类同步,简直出乎了我的意料;再后来,我质疑你的感情不纯粹,甚至很危险......”
刘梦顿了顿,眉头微皱,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对不起,那其实是我在自我逃避,虚张声势而已。”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睛里有种淡淡的无奈,“你看,人其实很坏的,自己害怕退缩,却要强行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然而,卫斯理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的全部心神都留在那句“那其实是我在自我逃避”的未尽之意,眼睛陡然亮得惊人。
刘梦都被他盯得有点怕了,哼笑了一声,“好好好,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而且我明明之前就说过的啊,我挺喜欢你这个怪物的,你忘啦?”
确实有这件事,而且就是不久之前,卫斯理问她“你讨厌我非人的缺陷么?”,刘梦先是回答“你没有缺陷”,然后又补充“总之我挺喜欢的”。
现在再将这个场景和对话拿出来反复咀嚼,卫斯理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垂下头又想亲了。
结果被刘梦摸着脸推开,“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所以与你担心的恰恰相反,我其实打心底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做人有什么好?人类世界充满了贪婪,所有人都争得头破血流,只为了填充自己的欲望,金钱财富,权利地位。”
说着,她的目光在四周这不知花了几千万的仪器上滑过,叹息一声,终于还是选择将心低的不安和试探剖开,声音轻颤:
“所以,我很怕你会选择阿斯神教,去做他们的神明。毕竟他们什么都有。”
所以,她从头到尾,哪怕是此时此刻,都是真心想送他“回家”。因为她比谁都懂这个世界有多可怕,活着又有多艰难。
她生怕他做人做得太久,于是也难逃那些苦难深重,求之不得,筵席散尽,物是人非。
她生怕.......最终他也不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