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少女的每一丝脉动,对方微弱的心跳传入了他的胸膛,而他自己的心跳,则像巨锤般在颅内撞击。
“子都!”身后隐约传来的郭梵的呼唤,他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点事情脱离掌控的焦急。
姬子都很想回应,可他的意识却在剧烈的摇摆。
而在他没能看到的地方,少女背后的伤口处,不断有黑色的小手从流出的鲜血中伸出,密密麻麻,千足虫般扎进了姬子都的手臂里。
原本还想上前查看的护士们见此全部惊恐的退开数步。
“快,去叫医生!”其中一位护士大声喊道,另外一位则迅速地按下了病床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意识到当前情况的郭梵终于脱去了伪装的假面,面目狰狞地朝着护士们大声斥责,“为什么没做好防护措施?她的伤口全是暴露的!”
姬子都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少女倾斜,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
他们无声地交换着生命的重量,在所有人插手前完成了一轮又一轮的融合厄变。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手术室了!”
恍惚中,姬子都感觉自己路过了成百上千的病房,那些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一个个都坐了起来,用好似目送着什么的目光看着他逐渐进入光里。
这些人...都在迷宫里吗?
姬子都异常缓慢地眨了下眼,瞳孔扩散到了最大的状态,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迷宫里...有这么多人吗?
他极力的想要看清那些虔诚地目送着他的人们,然而下一秒,当他真的看清了一瞬时,视线中的场景却转换成了麻醉师的全副武装的脸。
对方穿着一套厚重的正压防护服,戴着联通着独立供氧系统的呼吸面罩。
他站的离姬子都很远,几乎贴着墙壁,在仔细检查过所有装备,确保一切都完好无损后,才缓缓走向他。
无影灯在头顶投下冷白的光晕,姬子都听见了橡胶手套摩擦的窸窣声。
麻醉医生俯身下来,护目镜后方的眼睛纯黑的像是深渊,“只是睡一觉,很快就好。”
透过通讯器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非人的质地。
医生用消毒棉签对注射区域进行了消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针头插入患者的静脉,麻醉药物随之缓缓注入。
当钢制托盘与手术器械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时,姬子都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看了太久。
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在强光下如同一条条干涸的合创,蜿蜒这消失在了铝扣板的接缝处。
他将脸转到另一边。
和他一起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女依然沉睡着,好似陷入了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他便也缓缓闭上了双眼,混乱的脑海里不时掠过纷杂的记忆片段。
麻醉师冲主刀医生点点头,退到了监控器边上。
同样全副武装的一助二助上场。
“可能会有点凉。”其中一位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棉被,碘伏球擦过皮肤的瞬间,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心电图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清晰,像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
淡黄色的药液在延长管里泛出珍珠母般的色泽,持续进入他的身体。
不知何时登场的主刀医生正小心翼翼地切开两人黏连的皮肤。
冰冷的刀口不断落在姬子都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也感觉到皮肤的分离,但他感觉不到痛。
这种奇妙的感觉伴随着麻药的注入给了姬子都一种如梦似幻的体验。
莫名而起的暖流让他想起了某个冬夜的温泉经历,清澈的温泉水没过他的脚踝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热意周密,仿佛有人往他的血肉里注入了融化的蜂蜜。
他似乎睡去了一秒,又似乎一直睁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时间被拉长了无数倍,等他的大脑重新可以分析眼中的画面时,少女的胸腔已经像是蝴蝶一样被打开了...
他看见医生捧着一颗惨白色的、边缘处稍微透明的心脏,放入了她的身体。
那幽灵一样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姬子都的心脏似乎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同频的共振产生了奇妙的作用,并很快显示在了监控器上。
姬子都想要张开嘴,却发现舌头已经变成了柔软的棉絮,手术灯的光晕渐渐渗入了黄昏的金,如同落日即将煮沸海洋。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气变作了透明的水母,轻盈地向上飘去。
麻醉慌张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又给姬子都补了一针。
检测仪的嗡鸣逐渐退潮,姬子都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忽然传来了被海浪推搡的触感,消毒巾下裸露的皮肤感知到了无数细小的气泡,仿佛他整个人浸泡在了香槟酒里。
某个遥远的声音在说着收缩压数值,但却已经无法在他的意识里激起任何涟漪。
所有光芒化作了流动的金色液体,顺着眼角一路滑向了后脑。
黑暗这才真正降临。
姬子都猛地坐起。
眼前事一片刺眼的纯白。
四壁、天花板,乃至脚下的地板,身上的床单,全都事仿佛被漂洗得毫无一丝瑕疵的纯白。
呼呼——
他大口喘吸着,呼吸间全都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房间里没有人。
走廊里也没有护士经过。
甚至除了窗外的月光,这里也没有任何光源。
这诡异的一幕简直好似情景再现。
姬子都试图挪动一下四肢,却只觉得浑身无力,脑海里也昏沉一片,迟缓的像是陷入了泥沼。
又尝试了几次,他才勉强抬起手臂,用指尖擦掉了额头的冷汗。
“我...在那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却被寂静吞没。
他努力转动身体,拔掉手臂上的留置针,双手撑住床沿,缓缓调整重心,才得以虚弱地站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姬子都扶着墙壁,一步步地往前走,门把手被他用尽全力才抬起,可展现在他面前的走廊也是全白一片。
墙壁、地砖、天蓬,一尘不染,却也无人值守。
空挡的走廊延伸向同样看不到尽头的两侧,几盏冷光灯,持续发出低频的嗡鸣。
他微微抬头,看向墙壁上方的指示灯。
绿色箭头左侧标注着‘护理站’和‘监察室’,右侧则标注着‘重症监护’和‘手术室’。
他踉跄着脚步走向护理站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虚弱的发问。
“有人吗?”
声音撞在远处的墙壁,又弹了回来。
当他走过第七间病房时终于耗尽了力气停了下来,巧合的是这里恰好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门牌上的‘档案室’三个字褪色成了浅棕。
房间内成排的金属架子如同冷库室的货柜,上面摆满了三指宽的牛皮纸盒。
姬子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好奇地走了进去。
正面第一排的架子上灰尘有明显的被翻动过的痕迹,空了几个盒子,姬子都摸了摸那些灰尘。
这种厚度的灰尘,少说也需要半个月的累积。
换句话说,这里已经半个月没人打扫了。
问题是...那些本应在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呢?
那些护士...那些医生...还有...那些病人...
全都消失不见了?
某种曾经见过这里或者来过这里的诡异既视感忽然在姬子都的脑海里炸开。
他...好像已经提前经历过一遍现在的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