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就有能自动从设备里重新生长出来一样。
乔司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见识,你知道他爸是谁吧?”
晚上回到宿舍的沈受言仰躺在床上不断思考着无用的问题。
世界和他以为的很不一样,他明明想要成为一种人,但社会却往往要求你要成为另一种。
就好像这人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有一种模板可以用,其他的小径,其他的性格,纷纷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沈受言闭上眼,瞬间又回到了那条惨白的走廊。
这真的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长到走到尽头,需要花费自己的一生。
然而在这个本应只有一扇门的地方,此时却树立着两扇门。
它们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就仿佛在诱惑着任何经过这里的人,不必思考过多,随便打开那一扇结果的都是一样的。
可怎么会都一样呢?
沈受言天然的认为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不过每次影响深远的选择在最初时都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罢了。
就好比夏日小伙伴们的一次游玩邀请,你们有可能只是走在马路上,到对面咖啡店吃一碗冰激凌,也有可能最终会沉睡在水库尽头的淤泥里,被路过的鱼儿啃食殆尽。
而这两个结局的分叉,可能仅仅是一次石头剪刀布。
平平安安的长大,安安静静的生活,顺顺利利的一生,本来就是极其罕见的。
是过往的电影、书籍将这种罕见平凡化了,以至于人们普遍性的认为自己一定会拥有这种打底的人生。
至于未来能不能攀登到更高处,那不是一定的吗?
而什么时候一个人才会意识到自己被灌输了错误的认识呢?
可能很早,也可能永远认识不到。
更多的时候,则是会在选择后陷入深渊的当下。
沈受言感到窒息,但回头看去,惨白的走廊也不适合想要逃离这里的人再走回去。
他的手徘徊在两个门的把手之间,长久的凝视着它们,仿佛想要用肉眼看穿其背后隐藏的命运。
可差距是如此的微小,小到他根本分辨不出。
他最终无奈的闭了闭眼,盲选了一个稍微有点温度的。
哪怕这后面隐藏的是另一个谎言,但只要会想到这一刻的温暖的话,是不是也会让灾难变得温情一些呢?
无知的人如此幻想着。
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赴了他的命运。
推开的门后是一间充满消毒水与臭味的病房。
沈受言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看见房间最中央的病床上,有个人正在融化。
“不负责任,这完全是罔顾病人的权益!”主刀医生率先怒斥着什么,“没有经过人体实验就上市的垃圾产品!”
对方说完随手丢弃了个眼熟的瓶子。
沈受言难以置信的看向垃圾桶内的空瓶,瓶身上的标签清清楚楚的写着那个经常午夜梦回,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的名字。
这是...他的研究成果?
他为自己研究成果拟定的名字。
“呜呜呜呜呜,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就该死啊...”
病人家属的痛哭像是最棒的脚手架,将沈受言的脖子牢牢拴紧了。
可以走回头路吗?
可以吗!?
沈受言捂上耳朵,惊慌失措中不小心撞到了门。
咚——
这声音引起了病房内所有人的注意,而其中的主刀医生更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是你!沈受言!”
在他的带动下,护士、家属全都冲了过来。
“黑了心,拿你的命赔我儿子!”
“你还有良心吗?!”
无数诅咒和巴掌降落到了他的身上,沈受言拼命挣脱开周围人的控制,奋力的冲向来时的路。
他要重新再选一次!
而这次他将选择另外的路!
“受言?”学长被忽然开门冲进来的人撞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熟悉的实验室内,师姐也在,两人此时正好奇的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沈受言环顾四周,怔愣的发现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不对,等等,这里真的是过去吗?
还是说,他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啊,对了,教授刚才来过,说让你过去找他一下。”
沈受言胡乱的点头,脚步不稳的向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走去。
里面西装革履的教授,面容和蔼的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用极具文字魅力的、让人抓不到一处错处的方式。
“你想好了吗?受言。”他将桌面上的电脑显示屏扭转了160°,好让沈受言能看见上面的文字。
一闪一闪的输入图标停留在署名人一项上,从左到右,依次挂着教授,师弟、师姐和乔司的名字。
沈受言恍惚的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选择。
研发者是有义务参与实验的。
原来教授才是一直正确的那一方。
“嗯。”他点点头,彻底的认命了,“我同意您之前的提议。”
“很好,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他们迅速组织了一场高规格的实验,而沈受言将作为唯一的实验物出现。
教授、师姐、师弟,以及更多他没见过的,没见过的人苍蝇一般涌入了这间无菌手术室,他们伸着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场能改变世界的科学实验。
“放心吧,受言,只是睡一觉。”
乔司亲手为他戴上了呼吸面罩,不远处的麻醉主任更是业内知名的大佬级别人物。
只是睡一觉而已。
醒来就好了...
沈受言疲惫的双眼终于闭上了。
他感到安心,因为他终于承担起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世界如果能因此而变得更好一点的话,那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天会黑,也会亮。
在他的记忆中仅仅过了一秒,他便再次醒来。
然而和他预想中的被众人簇拥着醒来的温馨画面不同,陌生的病房里森冷的可怕,除了规律滴落的点滴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有输送氧气的,有输送点滴的,还有另外几根不知道用途的管子,里面的液体鲜红的像是血液。
这次的实验...需要用到这些吗?
迷茫的沈受言尝试着坐起。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意图,一个震惊的事实被他发现了。
他失去了自己的腿,整根右腿。
呆愣的沈受言颤抖着手摸向空荡荡的下半身。
他的腿是从股骨下截断的,伤口处还在泛着新鲜的刺痛。
“啊——”
凄厉的叫喊很快引来了值班的护士。
“怎么了?”
匆忙赶到的她立马发现病人不知道怎么从床上摔了下来,崩开的伤口和暴力扯断的导管,将地面弄的一团糟。
“天啊!”
力不从心的她只能赶紧又冲出去找医生帮忙。
他们前后总共动用了八人才重新将病人抬回了病床。
然而重新躺回病床的人却仿佛是陷入了某种癫狂。
他剧烈挣扎,叫嚷着胡话。
“我要重新选一次!再选一次!!”
没人能理解。
“推针镇定剂吧。”医生给沈受言扎了一下。
被药物强制平静下来的人很快昏迷了过去,之后的几天,他基本都是在癫狂和昏迷中度过的,发展到最后,医院给他用上了约束带。
“受言,你也不想自己的研究永远停留在半成品的阶段吧?”
又过了些许天,教授造访了这间寂静的病房。
他带了一束白菊,插在了沈受言床头柜的水瓶里。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
“这次我们改良过了配比,一切都还有机会走上正规。”
“药物实验申请失败了,如果你也拒绝的话,那咱们多年的研究马上就会付诸东流。”
“人力物力,还有时间,一切都白费了。”
沈受言浑浑噩噩的听着对方的话,全程一言不发。
这让教授感到了十分的不耐烦,他语气变得有点厌恶,“你好好想一想,除了干这个你还能干什么,难道想一辈子领残疾人补助吗?”
自教授之后是师姐。
“受言。”敲门后没等回应便进来的师姐带了一份蛋糕。
“没有数据的话,我大概又要延毕了。”
“也不是说大家非要你牺牲,但是你看,你都已经试过一次了,再试一次也无妨嘛,项目你也全程参与了,我想你也是希望它能最终完成的是吧?”
“真能量产的话,到时候可以拯救多少家庭?”
沈受言依然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
师姐之后是乔司。
“嗨!兄弟。”他为好朋友带来了几本期刊。
那里面有上次沈受言参会的主讲人的采访,其中有不少段落都提到了他们组。
“我和那边对接过,如果这次研究能顺利发表出去,咱们就可以和他们合并,直接开家医药公司了。”
“到时候咱们都能财务自由,高不高兴?”
麻木的沈受言抬起眼皮,看着往日他自以为是好友的人,“乔司,你搞研究,是为了钱吗?”
“不然呢?”好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你难道是为了理想?”乔司摇摇头,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年头谈理想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受言,你可能还是太小了,但是听我一句劝吧,万事向钱看。”
而乔司之后,沈受言的父母终于来了。
“受言。”
沈受言看向门口,发现他父母的脸上竟意外的并没有多少悲伤,他们甚至还换了身新衣服,看上去像是刚买没几天。
“教授已经都跟我们说过了。”
“说过什么了?”
“实验啊,我们已经都知道了。”妈妈坐在他的床边,用手帮他捋了捋头发,“你们的工作很高尚,做出适当的牺牲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沈受言忽然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的荒谬。
他好好的一个人,一个健全的人,就这么失去了一条腿,然后所有人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也对。
确实没发生在他们身上。
沈受言侧头,他看见了母亲手上的金镯子。
感受到他视线的母亲慌忙的将镯子塞进了袖口。
“我们永远是支持你的,你知道的。”母亲心虚的笑笑,又捧着男孩的头亲了亲,“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咱们都得向前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尽量为自己多争取点优待。”
“优待...”半天没反应的沈受言终于说话了,他将父亲的话只简单重复了一遍,便将嘲讽值拉满了,“给谁的优待?给您的吗?”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母亲先父亲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佯装生气道:“我们这不还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是他不懂事吗?
“总之我们已经帮你签署了同意书了,明天咱们再试一次,今天你好好休息。”
“什么?”沈受言猛地坐直身体,满脸的难以置信,“谁授权的你帮我签字!”
早就出去呼叫医生的父亲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冷漠的对身后的人说:“再给他来一针。”
医生更是连问都没问就给沈受言推了一针。
“患者情绪很不稳定,你们看看就得了,赶紧走吧。”
沈受言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但他最后只听见了这句话,便又再次陷入了沉睡,而这次的沉睡,让他失去了另一条腿以及右手。
沈受言麻木的醒来,感受着进一步残缺的身体。
一切都更加糟糕了。
还有什么更糟糕的吗?
当然有。
“我已经和你妈妈聊过了,知道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同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