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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万象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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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这秘境中,不过短短半天工夫,单烽却像从地底爬出来了一回。

但他还活着,谢霓也还在他面前。这会是重来的机会吗?

还是另一种……可望不可及?

单烽猛地推开心中的恐慌感。管他那么多,他只知道抓紧眼前人,死也不松手。

“霓霓,不用顾及我,”单烽低声道,“你走你的路,我向你走过去,就够了。”

他直起身,伸手去扶谢霓:“红莲灯看来不在这些水鬼身上,得另外……”

话音未落,谢霓将手一伸,冷不丁地抱住了他,脸颊贴在胸前,银钏则恰恰抵着他的肋骨,冰冷地颤动着,像从两胁生出了一对薄薄的翅膀。

单烽只觉心中一池水,砰地触在藻荇间,向四面八方波荡出去。

“霓霓?”单烽半晌道,连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谢霓道:“不用去找红莲灯。你流血了。”

单烽晕头转向:“小伤而已,我没事。”

“呆子。”

谢霓取了发带,替单烽包扎。

他虽只有十七岁,但平时练箭勤勉,手掌时常流血不止,又不愿让旁人看见,没少暗中包扎,因此也颇为娴熟。

发带刚勒紧那一片皮肤,单烽的心跳就像被吊住了,跳得格外用力,拳头似的擂着谢霓的掌心。

“你的发带……”

单烽捏住发带尾端,突然念头通达。他先前竟会妒恨薛云,那玩意儿也配?

可一张嘴,却是:“后来,你为什么要把丝绦送给他?”

谢霓问:“谁?”

单烽咬了一下牙:“没什么。”

抛开这点儿酸涩不谈,有了心上人轻柔的抚慰,他顿时精神百倍,简直能一个甩竿,把缑衣太子从河心钓上来。

谢霓把他的脸往后一推,示意他去看。

“红莲灯。”

单烽一扭头,怔住了。

水畔的白莲灯,沾了他身上的血,美人初妆一般,透出一股妖异的绯光。

仅仅看了一眼,单烽就心弦一动,只觉这河灯和他之间有了某种联系,是因他而生的。

“原来是这么来的?”

单烽打横抱起谢霓,往河边走去。

“我自己能走。”

单烽道:“鞋子掉了一只,脚底还有伤,你忘了?刚刚连脖子都骑过了,不用见外。”

谢霓刚升起的那一点亲近感,就被他这三言两语打消了:“你这人,真是没个正形。”

单烽忽而低头凑近他,额头抵着额头,含笑道:“原本是有的,被你一看,就现形了。”

呼吸间的热气,直扑在谢霓颊上。

他像是被火舌舔了一记,铁船上那些昏蒙的、令人面红耳热的回忆突然蒸腾起来,想要避开,却又不肯露怯,便直直地看。对方眉峰幽暗处的眼睛,还像日轮似的泛着金边,让他不自觉地闭了一下眼睛。

单烽道:“又扇我的脸。”

谢霓道:“我没有。”

单烽抬手捻了一下,道:“睫毛。”

谢霓别过头,绒羽似的睫毛便从单烽鼻梁上划过去了。

“别动。”单烽把他轻轻放在一丛软和的野草上,又半跪在他面前,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盏染血的莲灯,托在掌心。

莲灯的绯光,洒落在彼此的衣襟上,谢霓垂着眼睛,怔了一下,识海中有陈年旧梦似的东西,遥遥地、沉闷地翻涌,熟悉得让人想落泪,却没办法说出来,只知道一切都泛着莲灯红。

——灯辉摇摇,我在哪里见过它?

对于十七岁的谢霓而言,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但冥冥中已有了感应。

他伸出两手,拢在灯边。掌心映着一圈温柔的淡红小山。

影蜮灯毫无温度可言,但单烽的手也小心地捧着他。

重重叠叠,莲心彻底红。

“霓霓……”单烽道,用鼻梁厮磨他,“殿下,我能替你画心吗?”

谢霓没有抗拒,任由单烽拨开了他的衣襟,露出胸口一片莹洁的皮肤。

手指蘸着红莲灯的灰烬,慢慢描摹,谢霓的心跳也触在指尖。

归人心,迢迢路……

单烽想,这是用他的执念画成的。

悲泉上空,依旧寒风呼啸,影蜮虫是发亮的薄烟,一缕缕飞散开去,没入鬼松林时,已如月晕一般。

百里漱站在鬼松下,一时恍惚,很想伸手抓上一把,却只是攥紧了拳头。

“楚鸾回,起来,我认出你来了,别装死!”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蹲在地上的家伙拽起来。

楚鸾回却一言不发,蹲在地上,揪着草茎。

头顶的箩筐消失了,脖子以上,都长满了茸茸的小草,草叶子泛黄,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百里漱从画室出来,半路撞见,还打算拽着这草人严加逼供,奈何依旧打不过,脑子也不灵光,便僵持住了。

“干什么?”百里漱警惕道,“你又要祸害谁?”

楚鸾回道:“我枯了。”

“啊?”

楚鸾回道:“兄长嫌弃我。你不明白。”

他脑袋越垂越低,都快埋进地里去了:“他要等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鸠占鹊巢的异类罢了。”

百里漱道:“活该。”

话不投机半句多。百里漱两手抓着头发,脑子很快又混沌了,只是喃喃地叫着小灵。

刚一回神,楚鸾回那满头的草就近在眼前了,百里漱差点儿没惊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鸾回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有手足。手足之间,是什么样的?”

“你还有脸问,”百里漱沉着脸,道,“我和小灵,自幼相依为命,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最是亲近,谁也离不开谁,我恨不得替她去生病,要不是你——”

楚鸾回道:“可你嫉妒她。”

百里漱苍白的脸孔猛然扭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鸾回只是一笑,身上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翻卷声,也如讥笑一般,刺得他头皮微微发麻。

“画室里有一张换骨木的方子,可以把病换到至亲的身上,你为什么撕了它?”

百里漱张了张嘴,心里最幽暗的一角,像被针挑破了,刺痛钻心。

“你又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楚鸾回摇摇头,道:“你这么想,也很正常。我只是好奇,是谁把嫉恨的种子,种到你心里的?”

种子?

百里漱嗤之以鼻,这种幽暗复杂的心绪,连他自己都很少留意,哪里是外力能种下的?

“你少来挑拨离间,”百里漱挖苦道,“你的哥哥不疼爱你……呕……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楚鸾回已抓了一团掺着草茎的泥巴,一把拍在了他脑门上,泥巴还透着浓郁的血腥气,激得百里漱内脏翻涌,哇地狂吐起来,仿佛脑髓都从鼻腔里喷出来了。

“什么东西……呕……你要灭口!”

楚鸾回拍干净手,道:“解药。”

“解药?痴人脑的解药,明明要童男血,这里的童□□本不够用。”

楚鸾回道:“现在够了。自己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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