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峥这话说得很是可怜,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触动,但无意间瞥向许恣的目光还是让她受到了一点欺诈他人的良心谴责。
许恣摸了摸鼻尖,事是她狠下心做的,错也是她软下心认的:“抱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高峥拉开车门,示意许恣坐进去,“毕竟以前我也总是失约,你大概也很难过。”
许恣捕捉到了“也”字,在路灯下,她总感觉高峥的脸色有些憔悴。
她忍下了询问更多的冲动,俯身坐入了副驾,高峥用手虚空地垫在脑袋上护着,怕许恣咋咋呼呼又撞到头。
不过这次并没有,许恣恨不得把头都埋地里去,高峥关上门后就从前面绕到了另一边上车。
夜色渐浓,在车内寂静的氛围下,许恣只能把视线投放到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七年飞逝,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学生时期和高峥一起去过的麻辣烫店,早在三年前就被转租合并,店面变得更宽敞明亮,新开的却是许恣并不怎么喜欢的老字号螺蛳粉店,她再也没踏足过。
回家的路上途径一块刚交房不久的联排别墅,已经有住户在小区门口装饰起了红绸贺新婚。车速慢了下来,许恣竟也能看清了新郎新娘的名字。
她收回视线,默默地在心里祝福这对素未谋面的新人新婚燕尔,永俦偕老。
回到家后两人默默地吃完饭各做各的事情去了,许恣有好几次察觉到高峥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每每都在余光下又放弃了,一个人回了卧室。
近来高峥的作息逐渐规律了,等到许恣回到房间,顶灯还亮着,高峥就已经一个人抱着被子睡着了。
许恣觉得奇怪,这么刺眼的光线照着高峥还能这样直接入睡,根本不符合他的习性,不知道白日里是干了什么累成这样困倦。
许恣顺手关掉了灯,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拉上窗帘,只留出一点缝隙。
这是高峥的习惯,他的睡眠一直都很浅,许恣倒是无所谓。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仰头看见一条细长的月光映在天花板的一隅。
许恣以前是天生的夜猫子,基本都是高峥催她去睡觉。虽然作为熬夜领头人的高峥,他催睡会显得很没有信服力,但并不妨碍他监督许恣调试健康的作息。
现在被成功调整过来的许恣盖上被子准备安详入睡,正当快要进入模糊的梦境时,她感觉到身边发出了轻微的动静,像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恣听到了脚步声,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不予理会,下一秒骤然传出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是清脆刺耳的破裂声,随后像是什么重物磕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许恣睡意全无,睁眼看到高峥跪在置物柜旁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她连忙掀被下床过去开了灯。
放在柜上的一颗翡翠多肉被打翻在地,是许恣养了很多年的那盆,甚至喜欢到还给它取了名字,名叫发财。
发财的花盆也是许恣亲手烧制的,是个彩虹色的渐变陶瓷。高峥慌了一瞬,也没顾忌到手心压到碎片上而割出来的血,就要伸手去捧回那株摔得惨烈的多肉和捡起那些七零八散的利片。
“高峥!”许恣看得眼皮一跳,没控制住语气凶了他一声,直接握住他的手,“你在干嘛?!大晚上要cos命案现场是吧?”
许恣本来是想骂他怎么能用手直接拿瓷片的,真把自己当金刚人了,但高峥明显意会错了许恣生气的原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下直接把许恣弄得哑口无言。
高峥见许恣不说话,又解释道:“我想去倒杯水,但是窗帘拉得有点黑,没看清路,就不小心把它打翻了。”
许恣直觉不对,就算房间再黑,也不至于到全然视物不清的地步,更何况这是她和高峥生活了四年的家,以高峥的熟悉程度不可能不知道柜子上摆着一盆多肉。
而且这盆多肉许恣放得很里面,高峥就算看不清也不至于会直接挥手朝外把它打掉。
“先起来,我给你处理下手。”许恣暗道糟心,扶着高峥站起来后,发现他的长裤膝盖处也扎了几块碎屑的瓷粒掉了下来,“你这怎么摔的?”
打翻多肉也就算了,还正好扑在了满是碎片的地方?
高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我刚看不清,还撞到脚了,有点痛没站稳就摔了。”
高峥怕血沾到许恣的手上,想挣脱开,被许恣没好气地拍了下肩膀:“老实点。”
许恣把人带到客厅去拿药箱,好在没压在大块的瓷片上,许恣用碘伏给高峥的手掌伤处消了毒,给他倒了杯温水后就拿着扫把去收拾残局。
高峥对打碎了发财的花盆很是愧疚:“我改天做个一模一样的赔给它。”
许恣把发财暂时放到一个塑料盒里,准备明天去买个新的花盆。她听到高峥这么说,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我没有怪你,一个花盆而已。”
许恣清理完了地面,用拖鞋踩了踩,觉得没碎片了才准许高峥进来:“你说你刚刚撞到脚了?肿了吗?我看看。”
高峥摇头:“没事了,我下次会注意。”
许恣没有再多问,经过这场突兀的闹剧之后,两人又躺回床上睡觉。
许恣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在梦里她梦见高峥这次不再是摔在了地板上,而是从哪个高空落下,摔在了满是锋利刀片的地上,吓得她骤然惊醒,睁开眼都还能回想起梦里的一片血雾。
她往身旁一看,难得看到自己醒来,高峥还在睡的情况出现。许恣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按平常的这个时候,高峥大概已经在厨房了。
许恣没吵醒高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搜刮了下冰箱,上锅直接蒸了几个奶黄包。
厨房里有很多食材,高峥有时候会用豆浆机做五颜六色的豆浆,又或者是紫薯燕麦奶、南瓜糊之类的东西。许恣怕自己弄得乱七八糟还不好吃,索性就保守老实地用黄豆打了豆浆。
等到做完一切之后,许恣打着哈欠去洗漱,高峥也醒了,和她并排地站在洗手池边刷牙。
“今天不小心睡迟了,等下送你去上班的时候路上买点吃的吧。”高峥说。
许恣含着牙膏,还有点得意:“我做早餐了。”
高峥挑了挑眉,给几百年都懒得下厨的许恣捧了场:“那我要好好尝尝。”
虽然早餐大部分都是速冻的,许恣唯一出力的地方就是打豆浆前洗了豆子,高峥还是给予了肯定:“好吃。”
高峥一通瞎夸,连许恣忘记过滤豆渣以至于容易呛到的豆浆也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让许恣很怀疑他最近的精神状态。
高峥手受了伤,许恣就不让他碰水了,她收拾碗筷的时候瞬间有一种自己变成家里顶天立地的顶梁柱——然后她把碗筷通通放进了洗碗机。
许恣将一切搞定后还不忘要给高峥的手再涂一下药,她拿着棉签和碘伏走进卧室,发现人不在,转头出来看到书房的门关着,大概率是在里面。
平时书房基本都不关门,除非高峥要开视频会议才会关上。但高峥过会儿还要去公司,一大清早更不可能有什么视频会议,许恣就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直接开门进去了。
高峥没想到许恣会突然进来,刚吃完药,手上的药瓶还没来得及旋紧收起来,于是许恣看到的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真实情景。
可偏偏高峥还故作镇定地先出声:“怎么了?”
许恣放下碘伏,看着高峥偷偷地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抽屉里:“你在吃什么?”
“没吃什么。”高峥顺手去拿抽屉上方放在桌上的文件夹。
摆明了是假动作,许恣也不和他废话,上前两步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药瓶。
高峥没能阻止,在许恣拿走之后就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许恣转了圈瓶身:“维生素A?”
“嗯,上次去检查有夜盲,昨晚上真的是因为没看清才摔的。”
高峥任由许恣打开检查,里面确实是维生素A软胶囊。
“怎么不和我说?”许恣看起来有点生气。
“怕你担心。”高峥去牵她的手,也是这几天第一次亲昵的接触,“只是小问题而已。”
许恣把维生素A放回抽屉里,里面还有一瓶一样的,她顿时来了气,毫不留情地甩开高峥:“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才叫我担心,你怎么不干脆直接拒绝和我说话呢?要不要书房门口再挂上‘许恣不得出入’的牌子?”
高峥上前拉住许恣,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拥她入怀里:“对不起恣恣……不要生我的气。”
“放手。”许恣无情地命令道。
高峥不愿意,也不说话,反而把许恣抱得更紧了。
他真的快想疯了许恣。
两个人一个冷酷地说,一个闷头不语就是抱,硬是拉拉扯扯了好久,许恣都快被高峥抱热了,她刚想说让他松开点留口气,屋外的门铃响了。
许恣轻推了下高峥的脑袋,对方跟大型犬似的:“还不放开?”
高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了,紧接着收获了许恣一个爆栗。
许恣走在前面去开门,卢昶在外耐心地等了许久,正准备摁第二声,里面就开了门。
“卢助?”许恣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一大早来了。”
“许总好,打扰您了,高总叫我过来接他。”卢昶解释道,“我看时间快到了高总还没下来,消息也没回,所以上来问问……”
卢昶蓦然收声,因为他看到自家老板正用着有些怨气冲天的一张脸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