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现在还能硬气说漂亮话,以后呢?就算你不开口,也会有好心人去劝她收心辅助丈夫。说不定哪天她心疼你,还会主动跟你分担呢。”
不,不会的。
他将耳骨夹放回抽屉,躺到床上。
雨宫不会变成那样。他告诉自己。
我不会让她变成那样。
他在心底重复着,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他忽然跌入了一片草丛。晨露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裤脚,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
低头看着长及腰际的草丛,眼前略过很多过往的画面。
初入组织时,他为了躲避追踪而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听着追踪者的衣角掠过草叶的声音。
后来某次,为了偷听情报而躲在差不多的草丛里,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还有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在神社后山,他像疯了一样拨开草叶,无望地喊着雨宫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久前,从那辆翻倒的车里爬出来时,闻到的那种汽油、泥土和青草混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似乎又充斥着他的鼻腔。
这些青翠植物,在眼前缓慢又诡异地无声摇曳着,盯久了竟有一种可怖的感觉,仿佛随时会有怪物冒出来将他吞噬那样。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转身逃离时,清冷的海风打在了他的脸上,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海浪的声音。
有谁牵起了他的手。
是雨宫。
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正抬眼看着天上变换着形状飞快地流过的云。
当她低下头时,本该跟着云朵飞快流动着的时间刹那间变得缓慢,连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似乎也突然悬停。
她牵着他在草丛中漫步,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海浪与星球的呼吸。
不知为何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恍惚间,眼前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似乎被重新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雨宫的脸上。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没有躲避,对他露出一个幸福的笑。
是我让你感到幸福的吗?
意识渐渐回笼,耳边传来雨水敲打玻璃的清脆声响,他睁开了双眼。
是梦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梦境带来的那种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感觉。
他伸手将额前的刘海向后一推,回想起梦中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
是我让你感到幸福的吗?
他看向那个被放着的耳骨夹抽屉,想起了名护夫人无名指上戒指,和那张旧照片上她张扬的笑脸。
那真的是幸福吗?
“管理官,这是归还的证物,请签收。”
证物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将一只运动手表和签收单推到降谷零面前。
他记得那是雨宫故意丢在神社后山的。
工作人员没多解释,大概默认他会转交给雨宫。
也好,让她为了取回这只手表来一趟警察局,她可能宁愿不要了。
心里想起她翻白眼的样子,降谷零不禁轻笑,低头在签收单上签下名字。
“叮叮叮叮——”雨宫专属的短信提示音响起。
工作人员边收表格边调侃道:“是雨宫小姐的消息吧?快回复吧。”说着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平良和比嘉等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就算了,如今连叫不出名字的同僚都对他们的关系心知肚明......
不知不觉间,周围人似乎早已将他俩视作不可分割的整体。
他看着手机屏幕,并没有点开那个未读信息,而是盯着那个APP。
明明她一直在努力地拉近彼此的联结,起床报备、分享日常,用这些琐碎的约定试着加深这份联系。而他竟然......还在贪恋着地球模型上那个代表她位置的红点......
他的视线落在手边证物袋里的运动手表上,雨宫在祭典那晚说过的话突然清晰起来。
“你看,就算不靠GPS,你不是照样找到我了吗?就像两年前那样,你总是能很快地找到我的~那天晚上,虽然我还不知道GPS的事,但我就是相信着,零一定能很快地找到我,所以才会跟着灰川去后山的~”
他当然记得这些话。可是比起虚无的相信,他更习惯依赖触手可及的证据。这也是他执着于再给她戴上耳骨夹的原因。那个屏幕上的红点,就像是他可以握在掌心的切切实实的安全感。
但此刻......
看着对话框里来自雨宫的长长短短的信息。
他想要相信她,相信她的判断。
她说我能找到,那我就一定可以。
不是靠GPS,而是靠他们之间某种更牢固的联结。
于是,他趁着冲动给科搜研发去邮件,明确要求退回这个耳骨夹。
他怕自己冷静下来了,又会被那种可怕的贪欲拽回原地。
发完后他“啪”地合上了笔记本。
再望向窗外,连日阴雨竟悄然放晴。他走到窗边,任由久违的阳光铺满脸庞。
就这样吧?
明明是放弃了紧握已久的安全感,此刻心情却像大病初愈般轻松。
那天晚上,降谷零收到了来自Schmidt发来的邮件。
这位珠宝大师称自己头一回遇见申请珠宝后又退回的情形,颇为好奇缘由。
降谷零想了很多,最终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我已经不需要靠GPS来获知她的定位了。”
Schmidt秒回了他,说:“那么,如果拆除里面的GPS,仅当作普通珠宝送给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