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薄唇轻抿,不怒自威的丹凤眸扫过灰溜溜进来的二人。
米九踢了一下许筝的脚踝。
许筝只好跪下请罪道:“主子,都怪奴才学艺不精,让一个小白脸抢了鱼肠剑,督主为夺回才引他一战。哪成想他和督主势均力敌,战到天黑不分胜负,二人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在墨玉斋把酒言欢了……”
“查到此人是谁了吗?”漠炎眉峰微皱,身体刚好就撒欢儿了。
米九回道:“没有。他戴了假面具,督主说今夜要和人促漆畅谈,让属下回宫复命。”
和陌生人畅谈一夜吗?
只不过是避开朕的借口罢了。
许筝见不得自己主子黯然伤神,拿出怀里的银票放在案机上,“主子,督主可谓妙计百出,只今天这一场义卖就筹得善款十八万两,加上之前所得,足有三十万两有余。督主的意思是,您明日早朝先派可靠之人速去灾区赈灾,以防迟则生变。”
漠炎吃了一惊,细问了一遍,不禁为月昀的智谋喝彩。最大的难题经他插手,竟然迎刃而解,不由龙心大悦。赈灾刻不容缓,只是派谁去好呢?
……
墨玉斋临窗的座位上,酒足饭饱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嫌弃得撇开了眼。
月昀轻嗤道:“别以为你给了本督解药,就没事了,恃强凌弱的小人,不还了鱼肠剑休想脱身!”
白面男人把鱼肠剑拍在桌子上:“只要督主能胜了在下,自当拱手相让。”
“本督最烦人挑衅,输了小心我揭了你的乌龟壳,吊到城楼上,让世人一睹梁上君子的风采!”月昀咬牙道。
“嗤……”男人轻笑,星眸里满是不削,“能赢了再说大话吧,别最后自己被脱光吊在城楼上,督主这身体应该很值得观瞻。”
月昀见不动真格的不行,懒得和这人磨嘴皮子:“账你结,爷穷。咱们城门楼子上见真章!”
暮色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窗口飞出,径直往西城门飞去。
天色微明时,西城门下人头攒动,一片火热。
高高的城门上拦腰吊着一个几近赤裸的绝世美男子。
一缕冷风吹过,堪堪遮住隐秘部位的修长躯体在左右飘荡中打着冷颤,一张泛青的俊脸在无数嘲笑的话语里目呲欲裂。
今日之耻,我姚无尘定会百倍奉还!
“这是哪里的小馆被人捉奸吊在这儿示众吧?”
“可能!这身材也是真的好。”
“可惜了这好样貌,干什么不好?!”
众人唏嘘摇头,纷纷惋惜又兴奋,毕竟这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唯一遗憾的是重要部位的遮挡,真是让人心痒。
忽然从人群中飞出两道窈窕的身影,寒光闪过,伸手用青色大氅接住了人,几个纵身,消失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
月昀眯了个把时辰,起身洗了个澡,通体畅快的坐在王意之家的餐桌上。
王意之给他布菜,见他神情愉悦,摇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您这样羞辱他太过了吧?”
月昀道:“先是眼神冒犯,再是言语挑衅,更差点伤及无辜,这惩罚已是很轻了。何况栽在他自己的凤尾针之下,也不屈才,毕竟本督还给他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王意之想了想风中飘零的布条,一阵心悸。幸亏输的是对方,如果是……督主……那可就太……
“你那什么眼神?收起你龌龊的心思!想赢本督的人还没出生呢!”
王意之一个激灵回了神,话说督主昨夜花落自家,皇上和大学士会不会活撕了自己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见月昀喝了粥,讨好道:“您临近天明才在草民这儿休息了一下,应该不算落脚吧?督主回去千万别说睡觉洗澡,只讲用了早餐就好。行吧?”
月昀凤眸微转,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二人的视线之内,没人会问这样的傻问题。
“吃你的饭吧,没人找你的不痛快。”
饭后,大门外空荡荡的,月昀满意得和王意之挤在马车里,王意之却有些心惊胆颤。话说昨日相争的画面他真的久违了,几年前经常在琢玉侯身上见过。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三角之争中的份量,他也不会伤心退出,而今日的督主究竟是谁啊?这待遇何其相似!
王意之偷偷打量了月昀一路,越看眉眼越觉得熟悉,越相处越觉得简直是一个人,于是他出其不意的问道:“无期兄,老实说你心里到底中意谁啊?脚踏两只船可不是好策略,很伤人的知道不?”
晃悠悠的豪华马车正让人昏昏欲睡,歪靠在他身上毫不设防的督主大人闭着眼睛随口呢喃了一句:“上辈子遗留下来的老问题,你以为哥想吗……呼……”
上……上辈子?
震惊的王意之不可置信,初见时似曾相识的话语以及让帝王和林叙之齐齐上心,终于有了完美解释。
泛滥的泪水打湿了秀美的面容,他情难自禁的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哭诉道:“月无期,真的是你吗?亏得我王意之三年来食不知味,为你魂牵梦萦,好狠的心啊!为什么独独瞒了我一个?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吗?呜……你个负心汉……”
刚迷瞪着的月昀猛然惊醒,梦呓的那句话令他辩无可辩,秉着抵死不认能耐我何的不要脸精神装傻充楞:“又一个错付的痴心汉啊!抱吧,哭吧,把我当成他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也行。只是作为别人的替身,错付的感情本督概不负责!”
王意之却搂着他不撒手,泣不成声道:“我说你怎么能说出和他一样的话,替身?骗鬼呢!呜……我王意之就那么惹人厌吗?之前你心里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到如今还是多我一个,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不如跳了马车摔死算了,省得……省得招人嫌,呜……”
王意之哭啼啼的说完,就松开人,作势要跳。
月昀头都大了,一把扯住他道:“就这车速,跳下去最多摔断腿,吓唬谁呢?我如果真是琢玉侯,能当个太监吗?来来来,你摸摸,看本督有没有那玩意?”
被拉着手按向关键部位的王意之傻眼了,这手感……真的是差点意思啊!
月昀看他傻呆呆的惨样儿,心虚得用袖子给他拭泪,无赖道:“没骗你吧?死而复生岂不是天方夜谭?不过把我当成他能让你心里好过点也好,反正不是你一个人这样对我了。皇上,大学士,左相夫人,唉……情多了都是债啊,我程瑞是不会替他还的。”
“真……真的是这样?”
“不然呢?我为救母入宫为宦,都这么惨了,能是鼎鼎大名的琢玉侯侯吗?脑子怎么想的?”
“对……对不起,可是没关系,你不承认算了,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他了,反正有总比没有好!”
月昀抚额……
什么叫有总比没有好?都什么脑回路啊!
爱信不信!
望乡楼里冷清清的,昨日点名的商贾竟然一个都没到,这无疑给热情高涨的二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月昀缓步走出了酒楼,心里寻思这些人都在忌讳什么,又是何人悄悄使绊子,连皇商都没有兴趣。
王意之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无期兄,你往左边瞧。”
月昀顺着他的话往左边看,嘴里淡淡道:“别乱叫!否则绝交。”
王意之撇了撇嘴。
昨日拍得燕窝的江南米商董文,在一旁的小胡同处探头招手。
月昀和王意之对视了一眼,一起朝他走去。
董文递给月昀一纸信笺,低声道:“督主别等了,没人会来。所有商贾都收到了这封恐吓信,从中作梗的人,您应该知晓,刘海明背后的人谁敢得罪?”
月昀拱手道:“多谢董掌柜提醒,本督会解决此事。”
“督主万事小心,有需要董某的地方,尽管吩咐,小人京城的几家米店今日遭人无故查封,须得赶着交涉,就先走一步了。”董文说完便弯腰拜别,急匆匆走了。
月昀展开了手中的纸,只见上面写道:我等商贾素来不与东厂幡子交涉,明日如果有人前去赴约,就等着从商会除名。
无署名无落款,然而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很好,正愁无处下手呢!”月昀让王意之先回府,转身见许筝等在远处,便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无极殿里,刚下了早朝的帝王正和魏王、左相及大学士等一众大臣商议赈灾一事,听闻月昀求见,便宣了进来。
见礼之后,月昀直言道:“皇上,赈灾可有了人选?”
漠炎道:“由魏王兄和穆将军同往,应该万无一失。”
月昀躬身道:“皇上,大将军监护城防不可远离,魏王辅佐朝政亦不能离宫。臣有更合适的人选,还请听微臣一言。”
帝王听了久久不语,大殿里落针可闻。
还从没有一个人敢当庭反驳帝王敲定了的事,何况是赈灾大事。五福气得暗暗咬牙,虽得皇上青睐,也要有个进退,前天刚立了傻傻的军令状,今日又发的哪门子疯?
月栖为这个刚认的干儿子捏了一把汗,刚想出言求情,就听帝王言道:“赈灾款项皆是爱卿所筹,既然你有更合适的人选,不妨说来听听。”
此话一落,十多双眼睛都望向了月昀。
心里有底的自然毫不惊诧,大多不知根底的等着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皇上这个新宠只怕当到头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月昀抬头道:“户部统管国库,各地银两调配自然也应该经刘尚书之手。不妨由刘大人前去赈灾安抚,臣愿一路护送,保证把每一两灾银安置到位,以解灾区的燃眉之急。”
户部尚书刘礼闻言,自然心里一喜,刚刚正惋惜赈灾银没经自己的手,白花花的银两不知便宜了谁。
左相月栖并不看好刘礼,开口道:“朝廷用钱的地方不止西北这一处,户部怎可少了刘尚书缺席?吾儿年幼,皇上原谅他思虑不周之罪。”
林叙之却开口道:“臣倒是赞成督主的提议,刘大人素来清廉,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只是赈灾路途遥远,非十天半月可达,路上变数太多,臣愿自荐同往,以护刘大人及督主安危。”
漠炎知道,月昀肯定有他的想法才提出此议,林叙之此话也是在提醒他月昀身上的毒,必须有他同行。可就是不甘心同意啊,该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才对。
五福附耳道:“宽容,大度。”
漠炎终究开口道:“既然程爱卿和林卿愿意同往,朕心甚慰,五福拟旨吧。”
帝王一锤定了音,旁人再无异议。众人散去之后,无极殿里只剩那两人。
“主子就不问原由吗?”月昀小心翼翼的开口,毕竟帝王的脸色并不愉悦。
漠炎站起身,淡淡道:“陪朕用午饭吧。用人不疑,何况那些银两都是你筹来的。只有一条,全须全尾的出去,你也得囫囵个的回来。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以后也就别想着出宫了。”
……
从宫里出来,刘礼心里其实是震惊的,只是他一向城府极深,人前从不显露。他从一个小小翰林院的编修开始,官场沉浮十几年方坐到户部尚书的位子上,自有其非凡的手腕和处事的机警。只是像今天由刚处置了刑部尚书的东厂提督来举荐他为钦差,连一向从不结党的林学士都出面一力促成,不由让他心里警觉。
他骨子里虽贪权爱财,可明面上却谨小慎微,从不触碰永昌帝的逆鳞,自接任户部以来更是兢兢业业,政绩卓然,自己的小辫子应该不会轻易被抓住。这次单纯的是因为赏识还是为请君入瓮而设的圈套,不得不让他三思而后行。
到了府里,管家附耳道:“老爷,左侍郎周大人恭候多时了。”
刘礼脸上一片阴郁,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来府里直面,绝不会是好事!看来纰漏出现在了他那里。
周静仁忐忑不安,一见到刘礼纳头便拜,“刘尚书救我儿一命!”
刘礼故作心惊扶起他道:“静仁兄有何难处只管说,何须行如此大礼?”
周静仁先前收到儿子的亲笔信,妻子变卖房产又凑了三万两,可交给东厂这么多天也没见儿子出来,走投无门,只好来求刘礼。好歹他手里有刘礼受贿的把柄,料定他不会见死不救,便把自己儿子周珉如何调戏大督主被东厂下狱,东厂敲自己的竹杠却不守信放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通。
完了哭诉道:“刘大人,犬子只是言语冒犯了程督主,他们东厂竟然开口要了三万两赎人,收了钱又不放人,实在是贪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