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京都醉蚌楼。
这是云昭来巡检司见习的第三天。而今日,醉蚌楼的掌柜报案,说是醉蚌楼后头的小巷,出现了一具尸首,是昨日进京的走商。
巡检司官职最高的是巡检,正九品,名叫柯世兰,是礼部的选任官,普通人家出身。
他本来想着,云昭来巡检司,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只要把这个少爷伺候好,到时间了,再把他恭恭敬敬地送出去,这事就完了。
因此,他让小吏们将巡检司最好的房子打扫得干干静静,还依照云昭的喜好,请来了京都城十分有名的糖画师傅。
但没想到,云昭一来,就跟着副巡检、巡兵、皂吏一起去巡逻,一连两天都在坊市玩得不亦乐乎,和下面的人打成了一片。
一听说有凶案,云昭来了劲,把蜜饯一扔,人已经在了马上。
“快走快走!”
柯世兰陪着笑脸,想要给他牵马,云昭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上马。
很快,巡检司的人就到了醉蚌楼。
顾名思义,醉蚌楼做的蚌,鲜嫩多汁,保留了蚌类最天然的味道,而且腥味几乎没有。同时醉蚌楼还会回收珍珠,只要在蚌里吃到珍珠,他们全部按价回收。
这样一来,醉蚌楼可谓是整个西市最出名的平价酒楼兼客栈。附近往来的百姓、还有远道而来的商客,极喜欢在醉蚌楼落脚。
但今日这个死去的走客,并没有住在醉蚌楼里,反而是租了附近的一间民居,昨日吃的也是自己做的。他昨晚还在醉蚌楼预定了一桌酒席,预备今日招待客人。
醉蚌楼的伙计,日出后忽然发现对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瞪圆,已无声息。
少年抽了抽鼻子,鼻尖弥漫着一股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一股熟悉的甜腻味,好像糖浆化开的味道?
仵作几步向前,进行最简单的尸检。云昭上前一看,发现走商躺在地上,面色青紫,嘴角诡异地翘着,十分骇人。
“大人请看!”仵作掰开了死者的手掌,对方手里握着一颗已经融化的蜜饯。
柯世兰点点头:“继续检查!不得有一丝疏忽!”
“是!”
仵作很快在走商的怀里发现了一包已经融化的蜜饯。一打开牛皮袋子,甜腻的味道四散。
云昭点点头,正是这个味。
仵作摆摆手,没有其他发现了,又是个悬案。
几个差役准备把尸首抬上板车。
“慢着!”云昭叫住了他们,蹲在尸体面前,捏起那枚蜜饯,闻了闻。
“哟!居然是金丝蜜枣,这价钱可不便宜。这老兄临死之前,还挺会挑的。”
几个差异虽然都是京都人士,但金丝蜜枣,是京都一等一的蜜饯,几乎是一个金铢一枚蜜饯。他们只是听过,也没吃过。
“云少爷,这真的是金丝蜜枣?”仵作拱拱手,蹲了下来,认真的请教到。
“我百分百肯定!”云昭嗜糖如命,小时候常吃汤药,最喜欢用金丝蜜枣来甜嘴,一天不吃上一碟都不行。
他把那袋已经融化的蜜饯拿起来,勾起一点,放在嘴边,舔了一下。
嗯,是那个熟悉的味。
差役崩溃:“云少爷!这可是证物!”
云昭摆摆手手:“放心,我的嘴比无相鼎还要严实。不会透露出去的。”
差役再次崩溃:不是你会透露出去,是我们这边的人嘴不严!
哪知云昭再舔了一口融化的蜜饯,肯定地道:“蜜饯里掺着苦杏仁,还不是一般的苦杏仁。绝对是用木灵韵催化出来的。这玩意,一般的药铺还真没有。”
柯世兰面色一怔。
巡检司负责的是普通百姓的案件。普通百姓虽然也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相性,但一般都没有办法成为修行者。如若涉及到五相修行者的案子,就要移交皇城司了。
“云少爷,您就没尝错?”仵作再次问道。
“错不了!这味药我吃了至少有上百次。”为了压制住体内的金毒木毒,母亲配置药丸的时候,会用一定分量的苦杏仁作药引,而且是药性极高的苦杏仁,这就得是木灵韵催发出来的了。
云昭一尝就知道。
仵作点点头,难怪他在尸体上没有任何发现,包括毒发痕迹。
普通人和五相修行者之间,隔着天堑。
一个小吏在一旁飞速地记着。
差役忽然呵斥道:“巡检司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云昭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站着一个身形中等之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好遮住了自己的脸。
从云昭这边望过去,只见对方身着一袭青衣,袖口雪白,腰间挂着一串五彩绳结的冰针。
云昭一怔。
“这位大人,在下住在里头的民居,此时正要出门用饭。如若不走这条路,在下无路可走。”
西市后头是普通百姓的聚居之处。附近的地价,也算是昂贵。普通百姓为了尽可能的占用土地,建房的时候,有的甚至连路都没留下。这一片民居,通往外边的路还是断头路,只有一头能出来。
而卖吃食的摊贩就在路口,这位书生若想出去吃午饭,确实只有这条路可走。
“先行退去!等巡检司办完案再说!”
青衣人一拱手,也不纠缠,向后退了一步。滴滴嗒嗒的雨滴沿着伞沿落下,而青衣人的下袍,也出现了水迹。
不知怎么的,云昭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他笑着起身,慢吞吞地走到了青衣人身前,与对方隔着一丈远。
“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这位少爷客气了,在下一切平民,苏流光。”
“哦哦,原来是苏先生,我看先生举止不同凡人,不知为何选择在西市民居居住?”
“便宜,也够热闹。再说了,在下也几次见到少爷在西市出没。您这样的贵人,都喜欢西市。我这等普通百姓,自然是稀罕得不得了。”
对方话里有话,但云昭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叫苏流光的家伙,果然有来头。
云昭嘴角噙笑,目光从伞顶一路扫到对方的腰间,落在了那串五彩绳结的冰针上。
“哦,少爷对这些小玩意也有兴趣?”苏流光起笑着问。
“兴趣倒是真的有,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出门戴绣花针的。”
苏流光笑道:“这位少爷过誉了。不过,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看着尸体却不害怕、而且还很亲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