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醒醒。”
“小辞?”
低沉的男性声线像在江辞脑子里嗡得敲了一声警钟,他惊惧地弹坐起来,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神经末梢紧绷到太阳穴直跳。
许宥礼穿着那hellokitty围裙,好看的五官蹙紧,满脸担忧地弯身看他,“做噩梦了?”
“什,什么……?”江辞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只胡乱答着,愣怔怔地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电流往体内钻。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形,形成恐怖诡异的彩色画面——失活的皮肤,垂落担架的手臂,雪白的布和挂在房门上滴血的尸体。
——他看见此时的许宥礼也在流血。
红灿灿的血液从额头上不停往下坠,滴答滴答的,越过眼珠形成一道血泪。
江辞头晕脑胀,还没细想,就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许宥礼的脸颊。
哆哆嗦嗦的冰冷手指抚上温热肌肤。
……没有血。
什么都没有。
江辞靠在沙发上连喘了好几口气,双眼酸得快从从眼眶里挤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道山那几天被男鬼折磨疯了,精神崩溃到产生幻觉了?
他现在明明就躺在许宥礼公寓的沙发上,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贴满照片的墙壁,还摆着本来的液晶电视。
就连遥控器的磨损都没变。
场景一如往常,江辞体内却生起一股无法抑制的违和感。
自从林弦清坦白道山的秘密后,江辞那唯物主义价值观就彻底破碎了。
他很恐惧,深深的恐惧,对这个分明熟悉的世界也感到陌生。
江辞眼睛掠过每一个平常摆件时,脑子里就会自然冒出它们变成怪物的样子。
尖嘴獠牙、黏腻扭曲。
江辞脸色苍白,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冷意使他止不住地打着颤。身边的许宥礼察觉到变化,温热的掌心覆住他的手背,温声道:“怎么了?小辞?”
江辞抬头看他,声音还在抖,“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刚下班回来,看到你晕倒在房门门口……小辞,你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江辞定定地看了他半天,许宥礼脸色红润,眼神坚定,压根没有半点怪异诡谲模样。
男鬼……即便不像林弦清说的缠满黑线,也得像个死人吧?
许宥礼这样子,看着不像死过的。
青年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可能是我最近休息不好吧。”
许宥礼抚过他的背,轻轻揽过上半身扣在自己怀里,“没关系,不管你哪儿不舒服或难过,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是你最忠诚的倾听者。”
许宥礼长得高,将江辞183的个子圈在怀里,真实的触感和体温让江辞心安,恍惚中还有一种小时候被妈妈抱着的感觉?
数日不见,他和许宥礼贴得这么近,其实心里还有别扭在。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江辞赌气,许宥礼也消失。在道山的时候,江辞不止一次想过回来就和他分手。
可现在,许宥礼在他身边,竟让他高悬着的心慢慢缓和下来。
江辞像只树袋熊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声道:“许宥礼……”
“我在。”许宥礼揉了揉他的头,满脸宠溺,“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辣子鸡,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江辞仰起眼睛,撑起笑点头,在许宥礼的指示下三两步小跑进洗手间。
在洗手的时候,他视线下意识扫了一圈,嗯,没变化。
就连之前留在这里的牙桶印都分毫不差。
看来那些照片只是自己被男鬼吓魔怔了吧……江辞安慰自己。
许宥礼的厨艺一如既往,色香味俱全,江辞却没什么胃口,生嚼辣椒没味道,只能感受到舌尖是麻的。
“许宥礼。”
“嗯?”许宥礼双眼含笑,给他夹了一块辣子鸡。
江辞咬了一口,状似无意问:“你买这套公寓多久了?”
“研一就买了,满打满算,也有5年了吧。”许宥礼挑眉,“怎么了?”
“那你有见过对面的邻居吗?”
“邻居?没印象。你也知道,我在家的时间很短。”
江辞努了努唇,心想也对。
许宥礼这个工作狂,之前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困了就在办公室的休息区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加班,根本没有正常工作时间可言。
后来和江辞谈了,就搬到了他家加班,没区别。
江辞神色复杂地坐回沙发上,低头双手捂住脑袋。
刚刚实在过于逼真了,如果真的不存在,江辞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对男鬼的存在太过恐惧,才会生出这么真情实感的幻想?
——极端压力下的心理障碍?
也许等熬过这阵儿,他真的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江辞长呼口气,闭着眼,手指紧紧攥着那林弦清送给他的黄色符纸壮胆。
弦清,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啊,还等着以后和你一起开律所呢……
江辞掌心朝口袋里的手机探去,想着给林弦清发一条报备+问候短信。
却抓了个空。
江辞心里疑惑,他记得自己一直将手机揣在这里啊,怎么消失了?
在客厅里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手机的影儿,他挠了挠头走向许宥礼,“宥礼,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正在洗碗的许宥礼没看他,“没有。”
“奥,那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呗?”
“我的手机放在律所了。”
“那电脑呢?”
“网过期了,我还没续。”
江辞哦了一声,转身时,微风擦脸而过,清亮的双眼陡然变得沉闷,闪烁着微弱的凉寒。
不对劲,许宥礼一个电脑手机不离身的工作狂,怎么可能在没有网络的地方完全不焦虑?
就算是任何一个现代人,长时间脱离网络多多少少也会难受吧?
除非。
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昏黄的光线投射在玻璃窗上,将青年冷凝的脸色照得一览无余,透过光影反射的缝隙,江辞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窗边。
同时也看清了此时屋外的风景。
窗外一阵清风划过,白花灿灿,绿叶纷飞,只有眼尖的江辞一眼发现。
——窗户与往常的风景位置往右挪动了近十几米。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江辞瞬间脸色惨白,脖颈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喉咙像是塞了块棉花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叫嚣着想要逃跑,脚却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还在那个暗门里!
他从来都没有逃出去过!
那一切根本不是梦……
牙齿将唇肉咬出了血丝,蔓延在口腔里,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使江辞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识又晕晕沉沉。
江辞脑子里嗡嗡作响,僵直了好半天才壮着胆子朝大门走去,骨节发出“咔哒咔哒”的错位声。
“小辞,去哪儿?”
厨房里的许宥礼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含笑看着他。
江辞紧盯着许宥礼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表情,心脏却升起一股快要爆炸的麻意,完全失去直觉,被恐惧胀满。
江辞此刻无比确定,他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男鬼。
也就是说,梦里那些关于许宥礼死亡的回忆,都是真的。
许宥礼死了,好像是因为他提了分手。
可他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分开?
他脑子乱成一团,吓得呼吸器官都停了,僵在原地半天才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下楼散步啊,消消食。”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养成这个习惯了?”
许宥礼表情晦暗不明,再加上顶部黯淡的灯光,活像只在暗处盯住猎物要害的冷血动物。
江辞尬笑两声,“不好的习惯不得改改吗……有句谚语你听没听过?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是吗?”许宥礼垂眸不知想些什么,长长的双睫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一块黑色阴影,良久,他说:“小辞想活到九十九?”
江辞:“……”
废话,谁不想多活啊,最好活到一千岁,一万岁,飞升上神灭了你这个小鬼。
许宥礼放下最后一个碗,走到面前抚着江辞脸颊笑道:“小辞活多久,我就陪在你身边多久。”
要是江辞完全没察觉到异常,一定会觉得这是句画大饼的情话。
可此时却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江辞的背上。
他现在只想脱身。
许宥礼温温柔柔地攥住他的手腕,朝沙发上牵去,用牙签戳起一颗绿色青提递到他嘴边,“小辞,啊。”
江辞尬笑着,在对方的注视下只能张口咽了下去。
汁水甜腻,藏匿的冷意在牙齿咬破果皮的那刻骤然爆开,从喉管至胃部掀开一阵寒凉。
江辞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却已经头脑风暴了好长时间。
一会儿是许宥礼变成林弦清口中的黑色蚕蛹,扑上来将他酱酱酿酿;一会儿是许宥礼暴走将他四肢砍断,养在缸里做人篦;一会儿是许宥礼杀光所有人……
“小辞。”
清冷的磁性嗓音打断了他发散的想法。
许宥礼正垂眸笑着凝视他,“你在怕我?”
江辞盯着他一潭死水的黑眸,凌乱的脑壳更是一团乱麻,连忙摇头,“没有啊。”
“真的吗?”
“当然!”
许宥礼弯起眼角,欢喜地将他揽在怀里。
“小辞,你是爱我的,对吧?”
青年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当然。”
许宥礼嘴角笑容更盛。
“还能被小辞爱着,真是太好了。”
即便,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