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从小腿抽筋醒来开始。
江辞龇牙咧嘴地在床上滚了好半天,虚如烂泥的身体才终于稳定下来。
他抹过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回忆起昨晚竟然折腾到天亮……谁说男人过了25就不中用的?许宥礼简直是妥妥的永动机啊!
想到男友,江辞才发现对方并不在身边。一摸被褥,凉的。
去上班了吗?
江辞从卧室出来,余光瞥见阳台上的背影,只见许宥礼倚在墙沿上颤抖着背影,头微微垂下,光线反射下脸颊上似乎还有一行未干的泪痕。
江辞立刻顿住脚步。
也许是平日里看他冷冰冰惯了,所以撞见他在背地里呜咽时……那滴无状的咸泪化为礁石,直直戳在了江辞心窝上。
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刚刚失去母亲,就被父亲带回的私生子掠夺在家里的所有空间,只能像只被遗忘的小猫,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的自己。
江辞见过很多男人哭,却在此时突然慌乱无措,不想面对。于是他迅速回到卧室,像什么也没发生般钻回了被子里装睡。
很快,江辞听到耳边传来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又再度陷入平静。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辞控制呼吸都困难时,他装作刚睡醒地颤了两下眼皮,睁眼。
正好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瞳。
江辞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坐在这儿?”
许宥礼面不改色地坐在身边的空位上,挑眉,“想看你还能演多久。”
江辞憋了半天,最后:“……神经病。”
许宥礼反而笑了,俯身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那也是个爱你的神经病。”
江辞被这话肉麻得打了个冷颤。
许宥礼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乱趴趴的头发,“饿了吧?快去洗漱吃饭。”
俗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要先抓住他的心。要从这点上看,许宥礼已经把江辞的心攥的死死的了。
烤的酥脆的吐司面包上叠着一层牛肉卷和芥末蛋黄酱,又用奢贵的鱼子酱点缀,咬了一口嘎吱脆。
干吃面包有点干,江辞拿起手边的现磨豆浆,就在仰头的瞬间,目光扫过对面许宥礼一侧濡湿的衣袖。
深黑色的真丝睡衣正软趴趴的紧贴在皮肤上。
江辞想肯定是刚做饭时不小心沾上水了,舔了口嘴边的豆沫,“你的衣服湿了,去换套出门的衣服吧。”
许宥礼笑,“好。”
他起身走到衣帽间后,江辞将吐司吃了个精光,上半身倚着椅背休息,眼神却飘到了餐桌对面。
桌面是白色的,哪里脏了都格外明显,而刚刚许宥礼搭着手臂的位置,就盈着一团红色。
是一团,不是一道,血淋淋的还在往下流。
许宥礼受伤了?
江辞腾地站起来,三两步打开衣帽间门,透过穿衣镜的反射光线,闯入了一双近乎阴鸷的血色双眸。
江辞是第一次看到许宥礼露出这种表情——近乎恐怖的、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划破他的喉咙,咬穿心脏。
这一瞬间,他面前闪过不少恐怖电影里的画面:
扭曲丑陋的寄生体掏空器官挤进人皮,用扮演人类的方式挤进人类世界,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身边人啃食殆尽。
胸腔处传来一股可怕的痉挛,江辞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许宥礼打好领带,转过身,柔和的视线在江辞面无血色的脸上转了一圈,抬手柔柔地在他脸颊的软肉上轻捏了下,“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许宥礼在笑,像个热恋期男人般宠溺的笑,温暖又真挚。
江辞在这种注视中心停了一拍,随即像是被突然拉回现实般磕磕绊绊地说,“我看见你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你受伤了吗?”
许宥礼错愕,“没有啊。”
江辞目光挪移,盯着他洁白一尘不染的衬衫半晌,又从脏衣篓里拿出一旁换下来的黑色睡衣嗅了嗅,并没有血的味道。
江辞面上松了一口气,攥着衣服的手劲却收紧了些,“是我看错了。”
许宥礼轻轻拥住他,“一定是你最近找实习的压力太大了,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江辞没说话。
早饭过后,许宥礼送他回学校上课。看着车驶离的背影,江辞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心沉的像一整块水泥。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天空却雾蒙蒙的,像在外蒙上了一层塑料。
不太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呢?
他不敢细想。
——
许宥礼出门后,江辞收到了温柯的信息。
【江学长,今天有空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温柯不愧是人精,提前三小时就订好了江辞最喜欢那家餐厅的位置。想着机会难得,正好还愁怎么打发时间,江辞索性答应了下来。
此刻,两人坐在落地窗边。这个角度在平日里能够最大程度地欣赏室外花园的风景,不过今天天空阴沉,像蒙了一层灰,让人也没了欣赏的欲望。
前菜上桌,切整均匀的蟹肉围成球形在一片环形绿菜中间,散发着鲜甜的香气。江辞吃了一口,只觉得绿叶刺胃的很,简直像在生啃绿化带。
江辞蹙着眉,心想这家店的质量怎么下降这么多?
温柯看出了他的为难,轻声问道:“怎么,菜有问题?”
江辞也懒得折腾,摇了摇头,“还好。”
温柯笑了下,抽出一张纸巾抬手贴心地帮他擦去嘴角的沙拉酱。
几乎瞬间,冷气顺着玻璃底部向上蔓延,看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冰花。
江辞后脑嗡了一声,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暗处冷冰冰地窥伺着他,还能嗅闻出些许的怒气。
江辞不明白这股怪异感是从哪儿来的,搓了搓手臂只当是错觉,向服务生要了条毛毯。
“对了,江学长,我一直都想问你。”主菜上桌,温柯一边切动着盘里的牛排,一边嘴角噙着笑问道:“你之前和男朋友的事还需要我帮忙吗?”
江辞差点忘了,之前他还找温柯假扮情侣气许宥礼来着。
但他现在全然没了这幼稚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最近看到的幻觉。
与此同时,江辞盘子里九分熟的牛排不断渗出血丝,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泊,像根尖针直戳江辞的眼球。
他滚了滚喉咙,叫来一旁的服务生,“这份牛排不够我要的熟度,麻烦重做,谢谢。”
服务生也一脸莫名,明明牛排表面焦度刚好,怎么会渗出血水呢?
但他还是立刻应声端走。
江辞看着盘底留下的一圈水珠,鬼使神差地用指腹碰了碰,竟然是冰的。
明明上菜时还滚烫得冒着热气,不是吗?
他定了定神,喝了一口手边的柠檬水,对着温柯轻笑道:“还没呢,我还没想好。”
温柯眼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抹怔愣的神色,但很快调整好关心的表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人的情绪总是偶尔会变。”江辞的指尖攥得发白,“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他已经不想将外人掺和进自己的感情中来,做幼稚的报复。
温柯眼神黯了黯,随即伸出手覆在江辞冰冷的手背上,眼神坚定,“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江辞内心:呵呵。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两个嘴唇却像用胶水黏在一起一样。与此同时,无数冰花像生长的树木般在玻璃上绽开,不停蔓延到顶部,就连天花板都蒙上一层薄冰。
江辞看了眼天气预报,今日最低气温:34度。
34度能结冰?
还没等他诧异,周围的人因气温骤降已然生起抗议声。经理只得从后台出来解释,“各位客人,今天店里的制冷系统可能出现问题,我们维修师傅暂时还没排查出情况。给您造成的不便非常抱歉,所有桌今日免单,接下来的菜恐怕不能上了,还请谅解。”
江辞:“……”
他看着只剩一滩水珠的桌子和叫苦不迭的胃,长呼一口气。
两人在店内人员的道歉中走出餐厅,在分别还是找下一个餐厅的犯难之际,江辞十分巧合地接到了许宥礼的电话。
“小辞,上课辛苦了,我做了麻婆豆腐和糖醋里脊,要不要回家一起吃?”
江辞下意识看了眼时间:14:30,许宥礼不好好在律所上班,居然有时间回家做饭?
还没来得及质疑,胃先行一步地为许宥礼摇旗呐喊。
也许是提前下班吧,江辞想到,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起码许宥礼的饭是热的,不会翻车,不会半路将他赶出来。
温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垂下小狗眼,声音也软了几分,“学长,对不起,今天吃饭让我搞砸了。”
“这是店家设备的问题,哪能怪你呢?”江辞安抚似的拍下他的肩膀,摇了摇手机,“我叫的车到了,你也早点回寝室吧。”
江辞回家时,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多汁的菜品,桌边还有一位鲜嫩欲摘的绝妙人夫。
江辞:滋溜滋溜。
或许是今天的绿化带实在太噎人,面对许宥礼做的饭,江辞欲有风卷残云之势。许宥礼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淡淡,“好吃吗?”
江辞顾不得抬头,“好吃好吃,诶,你怎么不吃?”
许宥礼依旧未动,目光粘附在江辞脸上,将所有微表情尽收眼底。
良久,他眯了眯眼,“既然小辞觉得好吃,以后就不要到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江辞蹙起眉头,许宥礼这话简直是意有所指。正想问清楚缘由,却见对方已侧过身,正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播放今天的新闻节目。
“某大学交通路口二十分钟前一辆轿车与运货卡车相撞,司机当场死亡,学生紧急抢救。xx新闻提醒您,请遵守交通安全守则,注意过往来车——”
许宥礼闻言挑了挑眉,“这么严重。”
江辞的视线从电视上挪移到许宥礼脸上,他竟然在笑。
他可以理解有些人看到这种新闻时毫无反应,但许宥礼为什么在笑?
死人很好笑?车祸很好笑?还是画面里的断尸残肢让他发笑?
古怪感在脑海里不断痉挛碰撞,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丝血腥气,江辞头皮一麻,一股苦意涌上喉咙,第一次吃男友的饭没了胃口。
“我吃饱了。”
许宥礼点动桌面的指腹倏地一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江辞,“好的。”
江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抻长了脖子去观察许宥礼在厨房的背影,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就连洗碗也优雅至极……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什么危险性呢?
江辞呼了口长气,拿起手机,试着玩把消消乐让情绪平和下来。
与此同时,屏幕上方弹出了上百条辩论社群内的消息通知。
想着可能又聊什么新论点聊嗨了,江辞本来打算划过不理,却在指腹落下的瞬间顿在原地。
上方连续浮现的几条消息,在江辞眼里被无限重组、放大——
【你们看新闻没,那司机当场脑袋分家了,冒了一地脑浆,血糊糊的。】
【是啊,温柯可真幸运,听说被救护车拉走时还有一口气呢。】
【听说车祸当时他坐的角度恰好是唯一安全的幸存点……这可不是一般命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