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食堂二楼，农家小炒菜窗口前的座位上。
“那里有汤喝个热汤吧，刚刚淋雨了。”姚姗说着拿了小碗。
曲南霜看了看汤桶里的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汤是好汤，但她不爱吃胡萝卜，也不喜欢玉米须须粘在舌头上的感觉。
“胡萝卜啊，不用了不用了。”她说。
等她们的菜上齐，宋珂也到了。
他已经回宿舍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整个人干净清爽，头发也重新打理了一下，小卷发蓬松可爱。
宋珂一眼看到她们，往这边走来。
“这是收据。”
姚姗收下比了个“OK”的手势。
宋珂还站在那，没走也没去打饭，低头看着曲南霜，似乎忘记了时间。
“你不吃？”曲南霜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杵着的黑影，终于忍不住问。
“吃吃吃。”
他也打了汤，见曲南霜没有就问了一句，姚姗先回答了：“她不吃胡萝卜。”
“对。胡萝卜确实不好吃。”
“那你打什么？”
“我……”宋珂语塞，他闭上嘴好好吃饭了，然后捏着筷子把葱姜蒜等不吃的食物全部挑出来贴着碗边放。
他就坐在曲南霜的对面，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碗里那些被抛弃的葱姜蒜和绿色蔬菜。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吃蔬菜？”
“能吃，但是不爱吃。”宋珂点头，再次把一块隐藏炒鸡蛋里的包菜挑出来贴着碗边放。
那块包菜估计也就是阿姨打饭的时候站在勺上的，他一点都不能容忍。
姚姗抽了张纸垫桌上，让他放纸上。
“不用不用。”宋珂摆手。
然后曲南霜就看着他把碗里所以食物都吃完，剩下那一片绿色菜堆在碗底，硬是一点多余的都没有。
倒是能挑干净。
“小时候不爱吃蔬菜我爸骂我，我就留到最后一口吃进嘴里，压在舌头底下等他们不注意再偷偷吐掉，至今他们还没发现我不爱吃蔬菜。”宋珂吃完后还俏皮地朝她解释。
曲南霜低下头，嘴角却不自觉上扬：傻子。
“你在笑吗？”宋珂头低下去看了一眼，察觉到曲南霜嘴角确实有笑意之后自己也开心起来了。
“我没有。”
“哦，没有就没有吧。”宋珂还是在笑，曲南霜看着他这幅傻乐的模样想：如果他头上能撒种子，那种子已经乐开花了。
这一顿饭过后，曲南霜没有再把人放进黑名单里了，她好像没有理由，但是她也发现宋珂的话少了很多。
不说晚安，不发照片。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几天就能被其他消息顶下去。
她也没刻意去想他，只是有时候睡前或者跑完步回来的时候会翻一翻微信消息，发现没有消息后就不再多想。
.
一周多以后的一个晚上，她在学校跳蚤群买了一套书，对方要她去书法楼去取。
书法系的教室要大许多，几乎每一层楼都摆着大幅毛笔字，她一走进大门就感受到扑鼻的墨香。
就连楼道里都挂着许多正在风干的毛笔作品，教室里还能看见许多站在桌前挥墨的学生。
她要找的人在六楼，书法楼没有电梯，她只能一节一节爬上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五楼恰到好处地坏了，周围漆黑安静，最后这一层楼她爬着有些心惊，手心瞬间出了虚汗，紧扶着栏杆上楼。
她在学校两年多，从没来过书法系，这幢楼位于学校最北边，远离校园中心，后边是未开发的山，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透过楼道的窗户能看见后面乌黑黑的山，她开了手电，扶着栏杆忍着心底的不安上了六楼。
交易对象所在的教室在走廊尽头，是个不拘小节的短发女孩，对方看起来十分忙碌，颈间项链被甩到背上，脚边的纸篓里的纸满到溢出，无处下脚。
“放在前面桌上，你自己拿吧。”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曲南霜也就没打扰她，拿了东西就离开。
书法楼的楼层设计有点绕，她出教室的时候走反一个方向整个人都迷糊了。
记得去找那个女生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洗手间，但是回去的时候往前走了很远都没看见洗手间，看见附近有安全通道她就直接进去了，想着这应该是另一个方向的楼梯，先下楼再说。
但一下到楼梯就被楼道里的模样吓到了。
美院里各个地方都有艺术作品很正常，服设楼一楼就是一整个服装展厅，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假人模特列队站了一排。
但这书法楼的楼道墙上竟是满面的血色大字，触目惊心。
仔细一看，写的是《水浒传》。
……
曲南霜这下放了心，没再多看，埋头往楼下走去。
她有点害怕，手中紧攥着手机不敢抬头，每次路过楼道转弯处的窗边时脚步都会加快。
她数着楼层数，到一楼的时候松了口气，出了安全通道往外走去。
晚上楼里没什么人，走廊上的灯尽数熄灭，没有一丝光亮。一楼是好几个展厅，她低着头走路没注意进去了一个展厅。
里面挂着长长的白色宣纸，风一吹就在整个展厅里跳着舞……
像中式恐怖片里的灵堂。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结果闷头撞上了展厅的玻璃门。
她越着急就越害怕，想快点走出去却找不到方向。
展厅的电灯开关又不知道在哪里，举着手电照来照去，却只看到了满厅的毛笔字，洋洋洒洒飘在墙上，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奠”字，平白添了恐怖氛围。
她又惊又恐，连忙往外跑，可这展厅里四处都摆着展台，一动又撞到了手臂，痛感立马蔓延全身。
手腕上运动手环滴了一下，提醒她心率不稳。她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背上已经出了点汗，手都要点发抖。
她怕黑怕鬼，虽然很不想承认。
风吹过，她身上风衣一角被掀起，她拢起来蹲在地上，无助地把头伏在膝盖里。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奶奶家，周围没有一个人，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心情越来越焦躁，她开始怨怪书法楼怎么这么难走。
走神的一刹那，忽然想起宋珂是书法系的，焦急之下她顾不了那么多立马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宋珂接得很快，表情欣喜的脸庞出现在手机里，在周围漆黑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温暖。
他看见屏幕上黑乎乎的一片，有点担心：“喂？学姐你怎么了？这是在哪啊怎么这么黑？”
“你能不能来书法楼一趟，我……”她声音十分干涩，害怕让她的喉咙有些发声苦难，“我走不出去了。”
“好，我马上过来！”宋珂说着立马起身，那边的声音“扑通”一声，好像是重物落地。
屏幕里男生的脸不见了，一片黑暗替代上去。
“你……”她想说是不是摔了，转念又换了其他话，“你没事吧？”
“没事！我马上来！你在几楼？”宋珂强忍着痛，重新捡起来手机，那幅白净的脸庞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央，头顶卷发跟着他的动作跳了一下，竟然让她心情放松下来，跟着笑了一下。
“你别挂电话，我很快的。”宋珂扭过头问他的室友借了什么，拿着东西就跑出了宿舍。
曲南霜就在手机这头等着他，等他飞奔下了宿舍楼之后吃知道他问室友借了电动车，架好手机后就往书法楼骑。
风声裹着他的嗓音传过来：“别害怕啊，我马上就到了。你在几楼？”
“一楼，有个书法展厅。”
“展厅门口有开关，先开灯。”宋珂扫了一眼屏幕，神色也跟着担忧，“你转一下镜头。”
曲南霜往周围看了一眼，想往她刚才的来路去看，但没看见门口在哪，自己刚才应该是误入了小门，又稀里糊涂地在里面绕了很久。
“……没找到门。”她说着翻转镜头朝周围照去。
“好，往前走两步，然后左边，对左边是一个小门，小门旁边也有开关，是地面灯的开关。”
曲南霜跟着他的声音看过去，找到了小门旁边的地面灯开关，按亮之后看着展厅里地面瞬间亮起的白灯松了口气。
浑身脱力地靠在门边，头一后靠就“当”一声撞到了透明玻璃上，她闷哼了一声，但不怎么想动。
这一晚上太累了。
与此同时，宋珂骑着电动停在了书法楼外，连车都没来得及锁就冲进了一楼二号展厅的位置。
他刚刚在曲南霜的镜头里看见展厅里悬挂着的行书作品，他记得那是二号展厅的作品。
门口的保安刚离开，门锁了一半去楼上巡逻关窗去了，楼层中发出轨道窗滑动的声音。
而一楼空空荡荡，黑得吓人。宋珂沿路把灯打开，直奔二号展厅。
展厅小门边，曲南霜靠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手中拿着一本书，书被她捏的封皮皱起。
“哈喽，我来了。”他走近，轻声拍了拍曲南霜肩膀。
她早就察觉到走廊里灯光亮起，但身体疲惫得不想动，眼皮都懒得掀开，直到肩膀传来触碰才慢慢睁开眼。
光亮下宋珂的脸庞像镀了一层白光，像是天边落下一尊不谙世事的小神仙，绽着笑意随手把人救了。
“哈喽。”她懵懵地回了一句。
反应过来后曲南霜在心底笑了一声：好傻，两个人骑哈喽单车呢？
“好点没有？是出去还是先歇一会儿？”宋珂也蹲下来，轻柔地问他。
“出去吧，我再也不想来书法楼了。”曲南霜说，声音都有些颤抖，“绕死我了。”
“好，不来了。”
转身她看见了展厅里的巨幅书法作品，盯着刚刚飘到她身侧的那个“奠”字，她只看了一瞬就不敢再看连忙往前走。
“那个是学长的临帖，不用害怕，他临的不好。”宋珂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了一句，“是一篇祭文，不用害怕。”
“我没害怕。”曲南霜说着强撑起身。
说着不害怕，但脚步却实在虚浮，还没走两部就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向周围找着力点，宋珂扶了她手臂一把，但没捉住她的掌心。
于是，她的手心撑住了宋珂面对着她的胸口。
她手上没用力，他却伸手扶着她手臂处，看着竟有点像是他自己接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胸口。
……
曲南霜想起来什么，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又蜷缩了下手指，遮掩似地把手揣进了兜里。
他没穿外套，一件薄薄的白T，下面的肌肉存在感特别强。手搭上去的一瞬间，她就回想起了之前摸过他的触感。
不能再想了。
“有没有觉得我练得更好了？”宋珂突然出声问。
“……”曲南霜回头看了他，他表情天真，似乎真的在期待她的答案。
“没有。”她说，“我都忘了你那什么形状了。”
“啊是吗。”宋珂有些失望，扶着她的手都缩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你摸回来。”
“……”曲南霜无语，“你走不走？”
虽然她心有点痒，但是……
之前是她先拒绝的，人不能打自己的脸。
“哦！”宋珂突然回过神，“车没锁，快走！”
还好，门外电动车依然完好无损。
宋珂跨上去转了个圈，拍了拍后座。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神经。”曲南霜被逗笑了，“明明是你室友的，我刚都听见了。”
宋珂把车倒到她面前：“快点啦，晚上不是还要跑步？送你回宿舍？”
曲南霜还是坐到了后座上，晚上风很大，吹得她风衣和头发都在风中飘着。
头发顺着风向飘到了宋珂的脸上，她伸手拢了一下固定在耳后。
小电动的速度不快，在夜晚的校园里悠哉悠哉，载着两个心思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少男少女。
宋珂心脏跳动特别快，他深呼了两口气，又怕吵到身后的曲南霜。
曲南霜思绪也被牵着，摇曳在风中，坠不到地上。
晚风吹在脸上，痒在心里。
她想，今天是不是自己过界了，以后如果再想拒绝宋珂是不是没有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