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把自己锁在房里。

他跪在窗边，嘴里不停地吟唱着窟卢塔族的赞歌，只有这样内心才得以平静。

派克诺坦和侠客的话犹在耳边。窟卢塔族在两个杀人无数的恐怖分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的丝毫差错也许会给窟卢塔族带来灭顶的灾难。

幸好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在危难到来之前和库洛洛断得彻彻底底。

库洛洛会怎么样？过两天他来找自己的时候，知道一切木已成舟的时候……会怎么样？

吟唱的赞歌忽地停了下来，心脏空落了几秒。

他为什么要考虑库洛洛？

父母亲说得对，他首先是窟卢塔族人，之后才是酷拉皮卡。这一辈子做任何事之前，必须先考虑到整个族群，然后才是他自己。

至于库洛洛，在族群的安危面前，他的爱情算得上什么？说到底他们之间的羁绊不过是三年前开始的一场错误。三年，短短一千天，在漫长的人生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是跟有上千年历史的窟卢塔族相比。

也许过不了多久，库洛洛就会忘记他。毕竟库洛洛身边有旅团成员，还有人口上百万的流星街。如派克诺坦所说，他有他该背负的责任。而酷拉皮卡不过是库洛洛漫长人生之中的一个意外，等日子一过，头脑清醒过来时会为年轻气盛的幼稚爱情付之一笑。

也许到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只值得一抹戏谑的嘲笑，甚至不值一提。

既然终究会沦落成那种不堪的情感，那么他现在何必如此痛苦。

酷拉皮卡疲软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他明白了一件事，作为窟卢塔族人，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早已注定。

想通之后内心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肩膀的负担也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酷拉皮卡苦笑着站起来，接受命运的安排，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过是履行过去二十年一直的义务罢了。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围绕师傅家门前跑过。紧接着房门被敲响了。

“酷拉皮卡，出事了。”师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酷拉皮卡瞳孔收紧，连忙打开房门。只见师傅一头密汗，脸色惨白，缓了几口气才能继续说话。

“村外的森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师傅双手攀住酷拉皮卡的肩膀，恐慌到极点地颤声道：“眼珠子被剜了！！”

“！！！！”

酷拉皮卡犹如五雷轰顶，差点站不稳。他一把拉过师傅，来不及披上外衣，急忙走出门去，“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早……四点左右。”

酷拉皮卡沉吟一阵，脚步不停，说道：“带我去看看。”

等酷拉皮卡和师傅赶到的时候，森林现场早已围了好几个人。晨早冰冷的空气减缓了尸体腐烂的速度，还不至于有尸臭味散发开来。

酷拉皮卡趴开村民，入目的是两具穿着窟卢塔族服饰的成人尸体。尸体被直立地绑在树干上，面对面，脸色蜡黄发白，眼眶里只剩黑红色的空洞，两双眼睛被挖走了。干枯的血液从眼眶流至上半身，已氧化成了黑色。

窟卢塔族上下加起来不过150人，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亲朋好友，即使尸体失去了眼睛，也能辨认出身份来。死者是住在距离酷拉皮卡家不远的一对年轻夫妇。

酷拉皮卡悲痛地跪在地上，想到昨天派克诺坦和侠客的警告，他浑身发冷。

“为什么要把人绑在树上？”围观的族人发起了疑问，一下子把酷拉皮卡的思绪拉了回来。

两具相对的尸体面对面，即使失去了眼睛，也仿佛在凝视着对方。诡异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酷拉皮卡小声道：“……为了让他们看着最爱的人死去。”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看着最爱的人……死去？这……这有什么意义……”

酷拉皮卡痛苦地扒拉着头发，带着哭嗓道：“看着亲人死去才能激发出绯红眼！！”

他一语惊醒众人，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凶手竟是为了活生生剜出绯红眼，而让夫妻目睹对方被杀的全过程！

酷拉皮卡双手抓紧了发根，扭曲的五官配上悲鸣，“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对于酷拉皮卡的问题，有人解答道：“窟卢塔族人的眼睛……他们想要我们的眼睛。”

窟卢塔族上千年的族规，一直被族人严谨地遵守着。婴孩儿一出生，耳边听得最多的无非是绯红眼的秘密。绯红眼是他们的象征，是他们的骄傲，但同时又是灾难的源头。

为了保守秘密，所有窟卢塔族人离开村落前必须经过族长的测试，遇事能平复心情不显露绯红眼的人才能得到离开村落的资格。

所以知道窟卢塔族的人极少，而见过绯红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渐渐地，绯红眼成为了‘传说中’的世界七大美色之一。

会有谁知道窟卢塔族的聚居地，又是谁知道逼出绯红眼的要诀。

光是这两个问题就让酷拉皮卡头皮发麻。

派克诺坦和侠客，他昨天刚与旅团的两名成员在林中打斗。几个小时后之后，族人的尸体就被发现在森林里……

有人用力地推动酷拉皮卡的肩膀，“别发愣了，过来帮忙放下两具尸体。”

酷拉皮卡像蜡像似地铸在原地，“别动，先别动。”他木讷地开口，“现场也许会留下凶手的痕迹。”

众人听他一提醒，这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纷纷远离两具尸体。

酷拉皮卡一步一步朝尸体走去。四周是茂密的草丛，晨露从草尖滴下，冲刷了许多痕迹。

他强忍悲痛，观察尸体四周。

现场除了村民的脚印之外没有找到族外人的脚印。说明凶手要么是在场的同族人，要么是厉害得能在不留下痕迹的同时杀人于无形的个中高手。

但窟卢塔族人为何要夺去同族人的眼睛？答案只剩一个解，凶手功夫高强，能不留下痕迹地杀死两人！

酷拉皮卡快速翻看了尸体，除了刀伤之外，没有别的钝器痕迹。而且案发于凌晨，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山谷都听不见任何声响。

想到这一点，酷拉皮卡悚然不安起来。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没有发出声音……”酷拉皮卡说，“凶手是一个能力在我们之上的人。”

众人看着他，酷拉皮卡又说：“如果他再次杀人的话，我们可能不足以抵抗。而动机……很显然，为了夺取绯红眼。”

这样的结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面如死灰。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酷拉皮卡说，“凶手说不定还在附近，大家不要单独行动。四个人为一组，先把今早的事通知族长。如果路上遇到陌生人的话，两人负责周旋拖延时间，另外两人迅速到族长那儿报信。”

立刻有四名年轻力壮的青年主动站了出来，酷拉皮卡又说：“暂时先别让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出门。”

酷拉皮卡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无助地和族人一一对视，“人命关天的大事，接下来听族长安排吧。”

尸体很快被运到了族长家的庭院前。此时已是午时，族人被杀的消息传得飞快，整个窟卢塔族都收到了噩耗。

族长领了医生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尸体查看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说道：“他们是失血过多死亡的。致命的伤口在腹部。”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最后翻开男性死者的衣服，说道：“致命的伤口在这里。他们腹部的肉被刀一片片割掉，伤口不是一次性形成。正如酷拉皮卡所说，凶手让俩夫妇看着对方被折磨，激发出绯红眼之后再活生生剜掉他们的眼珠子。之后腹部的伤口因多次创伤血流不止，加上伤及了内脏，失血过多死去。”

酷拉皮卡低声问道：“也就是说被剜掉眼睛的时候他们还没死？”

族长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凶手把眼珠子挖走之后，他们才慢慢流血死去的。”

族人一听尸检结果，都不再说话。一片死寂里，连同尸体一起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血腥味来。

过了许久，族长说：“通过查找眼珠子的下落也许能找出凶手。你们谁有头绪吗？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或者今早听见什么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有察觉出平日里有任何异常。

唯独酷拉皮卡脸色铁青。

“酷拉皮卡，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族长的声音惊得酷拉皮卡绷紧了后背，他压抑着担忧道：“没、没有……我没有任何头绪。”

并不是有意维护任何人，而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凶手是派克诺坦或者侠客。万一凶手不是他们，轻易地提出这两个名字只会让案件的调查指向错误的方向。而更糟糕的是，一旦调查派克诺坦和侠客，将会一连串地带出库洛洛和幻影旅团。

到那时候，必将会引起一场异常轰动的闹剧，本末倒置地错过了调查真正凶手的时机。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把事情闹得更复杂，酷拉皮卡选择了沉默。

众人商议了一轮后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只能姗姗而返。

酷拉皮卡脚步沉重地走出族长的家，还没走远就被人拉住了手臂。他回头一看，是爸爸。

“……”

父子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族人七嘴八舌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谁也没有在意这个清冷的角落。

“酷拉皮卡。”父亲的声音疲乏而嘶哑，“你老实告诉我，杀死两个族人的凶手，是不是你带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