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冗长的梦里醒来,好几个梦被长长的波浪线连接,走也走不完。
程嘉聿还留给他心理层面的激荡,从他们的初夜到这次,宛如四季的光线依次照过。
四年前他告白被拒的画面和昨晚他们订婚的画面滚成两个球,从脑海的右边滚到左边。
他睁开眼,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空旷的卧室用灰白的脸对着他,程嘉聿无影无踪,只有热烈欢爱过的气息有所残留。
他疲软,呈大字型躺着不动,两只眼像两颗露珠冲着天花板。
程嘉聿昨晚说过今天下午就走,按往常已经走了吧。
他想着上天又不给他们相处机会的意义是什么,订完婚的第一天,怎么跟结完婚后的独守空房似的?
他半落视线,床铺的褶皱似雪山,是否还残留程嘉聿的冷感呢?
昨晚……他伸出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胳膊真酸软,昨晚真是激烈啊,就像两把椅子融合到散架的地步。
手机屏幕亮了,两点半了,有一条来自李青悠的问候信息,还有一条来自程嘉聿的:【还没醒?】
他侧躺,慢慢敲字回复完李青悠,再回复程嘉聿:【刚醒。】
一个眨眼时间,程嘉聿给他打来电话,他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这次怎么没晕过去?”程嘉聿用磁性的声音调戏他。
他说:“不好说,可能一会儿就会犯晕,好饿。”
程嘉聿那边默一默,再说:“饿了就去吃,我是饭吗?”
他浅笑:“嗯,挂了。”
“大后天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发定位。”程嘉聿说。
“我跟你说过我会很忙,说不定没有时间去找你的,你没有时间回来吗?”
“我在外地,你不知道?”
“因为你在外地,我过去的话也要坐很久车,我还会晕车。”他叹口气,“算了,我可以先吃药。”
“你就那么不想来?”程嘉聿的声线变做一条笔直的冷弧。
“只是不方便。”他想起一开始对他动心时设想过他们的未来可能会不匹配,上天是不是在告诉他们这份不合适呢。
“你变了。”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没头没尾说这句话给他?
程嘉聿没有回答他,挂了电话,他狐疑着拿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
【从现在开始,你干什么都要报备,我可不想被绿。】-程嘉聿
他回复:【吃饭什么的也要报备吗?】
【不然?】
【我很忙,不聊天。】
-程嘉聿
他就没有再回复,撑起身下床,找进浴室里洗漱,程嘉聿的这个家一点人气都没有,色调也不温暖,不知道用作婚房的银湖公馆会给他什么氛围。
洗漱完回到床边穿外套,顺便弯腰点开手机看一眼。
【你报备了?】来自程嘉聿的信息横在屏幕中央。
他心想不是他说他很忙不聊天吗?他不是真的在忙,而是不想跟他聊天的托词吧,现在又被绿妄想症发作问他一句这个。
【我不是你的一个东西,我有人权。】-时栎。
过两秒,程嘉聿给他发来一个问号,然后说:【要我派人监视你是吧?】
真是过分了,他坐在床尾啪嗒啪嗒打字:【我有这么不被你相信吗?】
程嘉聿难道看不出来他压根不是那种人吗?他又说:【我们两个里,你才会是沾花惹草的那个人吧!】
好几分钟没等到回复,在他和司机打完电话后,程嘉聿的消息蹦出来:【所以?】
【我不想得病。】-时栎。
他用他说过的话回复。
【想得美,我不可能向你报备。】-程嘉聿
【没人叫你报备。】-时栎
【你得向我报备。】-程嘉聿
【看情况吧。】-时栎
【有什么情况要看?】-程嘉聿
【我单方面向你报备这公平吗?】-时栎
【你不想要信息素了。】-程嘉聿
【动不动就是这句,你不是很忙吗?】-时栎
【不聊了。】-程嘉聿
他在和程嘉聿信息拉锯战的期间已坐上车,他没有回复,搁下手机看窗外,天很阴冷。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翻过来一看,又是程嘉聿的信息:【昨晚的话还记得?】
【嗯。】-时栎
昨晚做的时候,程嘉聿让他说两句羞耻的话来着,一句是“我只能是你的。”另一句是“只有你能占据我。”
后来也有一些只言片语吧,但是记不得了,那时候太累了,到梦里去了。
【那你跟我吵这些干什么?】-程嘉聿
误会上了,程嘉聿以为他听到了告白。
而他以为程嘉聿的意思是,既然说过了那句“我只能是你的”,所以他就什么都要听他的。
【我现在正在坐车回家,好了吗?】-时栎
程嘉聿又不发信息过来了,他心想这人真是达到目的了就立马抽身,薄情寡义。
两天时间他在忙碌里度过,论文是个大工程,偏偏还跟导师约好了但没见上。
心开始累了,程嘉聿还总是要发消息叫他报备,这俩字在他脑海里转,他差点儿把报备两个字打到文章里。
他有些气地给程嘉聿拨电话,“喂。”
猛地想起来他此时正在学校附近的安静咖啡馆里,他低头,一只手盖在嘴唇前面,小声又“喂”一声。
“你心虚什么?”程嘉聿问。
“我没有心虚,我忘记我在咖啡馆。”
“笨。”程嘉聿说。
他说:“接下来你不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报备报备的了,我早就说了我在弄论文。”
程嘉聿却问:“什么时候过来?”
“我过去不了,我先吃药。”他话音刚落,程嘉聿断了电话。
他懒得管,放下手机看电脑。
“时栎。”一个熟悉的男声像是悄悄地唤他,要不是季泽很快出现面前,他几乎以为他是幻听。
“你也在这里。”季泽背着电脑包,头发不知是被风吹还是被手抓,有点乱。
“嗯。”他点头。
“我刚来就要走了,跟导师见面去。”季泽苦笑。
找到了知音似的,他也浅浅苦笑:“我一会儿也得去。”
“那再见了。”季泽挥挥手离去。
他也挥挥。
怎么他的导师还没给他发信息呢,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发送:“您现在回办公室了吗?”
他的导师也不回信息,三分钟过去了,还是不回。
他扶额,这时一个轻柔的男声喊他:“时栎。”
这是谁?抬头一眼,是陆绥。
“陆总。”他出声,怎么还能碰上陆绥呢。
“你怎么还叫我陆总?”陆绥笑着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需要帮忙吗?”
“不用。”他说。
“那你忙。”陆绥说完离开。
三五分钟后,他的导师直接给他打来电话,他接听:“老师,我现在过去吗?”
“陆绥给我打电话说我怎么晾着优秀学弟。”他的导师乐呵呵的。
什么意思。
“正好我最近有比你论文更重要的事处理,陆绥先帮你看过之后我再看吧。”导师说。
他没问太多,挂了电话去搜索,陆绥果真是从幻海大学毕业的优秀学长。
这么说来,是陆绥看他电脑屏幕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等导师的回复,然后帮他打电话过去了,结果导师就把他先交给陆绥了吗?
有点莫名其妙,陆绥这么做……算了,他不想自作多情,先忙论文重要。
当天晚上导师推给他陆绥的名片,他添加后发了句礼貌问候。
陆绥问:【你一会儿有时间吗?没有的话就明天上午。】
【有的,只是不要太晚。】-时栎
【我来接你。】-陆绥
【不用,告诉我地址就好了,麻烦您了。】-时栎
陆绥发给他地址,他和李青悠说了声就出门,晚高峰喜欢堵车,特别是现在又有触手问题,好几条路被封了不让通行。
他想守时也守不了,迟到了整整四十分钟,一进茶室门就含有歉意地解释:“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很堵。”
“没关系,我也刚到。”陆绥笑眯眯的。
哪里是刚到呢,他瞟见柜上的香都燃了一小半去了,他又说:“下次的话我一定提前出门。”
“真的没关系,是我约得突然,下次我们提前商量。”陆绥帮他拉开椅子,他道谢。
忙起来后他就没有看手机,一是已经耽误了四十分钟,二是也想快点告一段落,不能和陆绥待到太晚。
到了十一点半,陆绥提醒他:“先回家吧,时间也晚了。”
他看眼柜子上的古式钟表,点头再次向陆绥道谢。
“跟你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里,我很愉快。”陆绥说这话时的语气和态度十分正常,“我送你走出去吧,这里比较绕。”
“其实不用了。”他说。
可陆绥还是走在前边领着他。
他一脚迈出茶楼回复陆绥的告别,再迈另一只脚时,居然看见程嘉聿。
看电脑时间久了眼花吗?程嘉聿不是在外地开工作交流会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程嘉聿穿着正式西服,站在一辆黑车前,好像刚从会议桌上下来的。
脸色阴霾着,漆黑的眼睛做成滚滚江水吞着那一点眼神光。
他看了眼程嘉聿的领带,紧紧包带向他走去,扬声问:“你怎么来了?”
“不来还看不见呢。”程嘉聿动动嘴皮子。
他说:“我导师因为忙暂时把我安排给陆学长了。”
“陆学长。”程嘉聿醋得很,“有这么巧?”
他走到他面前停步,一张无所谓又像是无辜的柔软面颊对着他,他真想撕掉他的脸,他越沉静,他心里的气焰越茂盛。
“是很巧。”他看了眼他的车,“刚好我忘记跟司机发信息,你能——”
“不能。”程嘉聿说。
“我是因为在忙所以没回复你的信息,我现在回复。”他有些困了,点开手机,小小打个哈欠,嘴唇张开一点就合拢,然后腮帮子鼓起来。
“你以后都别回复了。”程嘉聿盯着他的脸说。
“你吃醋吗?”他抬眼问,有所期待。
程嘉聿故意打破他的期待,变得傲慢:“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
“那你为什么这样?”
“等你多久了?”程嘉聿移开眼,把恶劣爆出来:“上车,我要发泄。”
他迅速低下头,嘀咕:“还是不要在车上了吧,老是撞到头。”
程嘉聿说:“就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