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景泽,江河湖海的泽。”景泽回答。
两个人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终于避开了日头。但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王凌也不知为何自己脑子一抽,说外面太热了找个凉快地方坐坐。她不想跟那么莫名其妙的人扯上关系,但还是邀请了。也许是对方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太可怜了,让自己不好抛下她离开。
“你不点杯饮料吗?”
景泽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桌子:“我没带钱。”
“哈?”王凌往椅子上一倚,“手机里也没钱吗?”
“我没带手机。”景泽的头看起来埋得更深。
“……”
这年头还会有人出门不带手机吗?王凌打量着景泽,面前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个小孩,估摸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不带手机就出门确实不常见。
她看着景泽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
自己不会遇到了个限制行动范围的弱智吧?
也不太像。虽然一开始蹦出来的样子确实看着不怎么聪明,但仔细一瞧,衣着打扮干净利落,长得也俊俏,不是特殊面容。
景泽把头埋得越来越深,是因为她在王凌面前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王凌和她记忆中的人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大不相同,她们的确不是一个人。
盛华皇贵妃入宫早,是最早一批陪在景泽身边的人。她是当朝文相之孙,从小饱读诗书,识大体,性情温雅。
印象中她很沉默,不爱说话,却无条件支持她的任何选择。就连怀孕这样离奇的戏码,也配合着景泽的步调出演了。
叛军要攻到城下时,景泽要她快去逃难,她却说:“妾与陛下生同衾,死同冢。”
眼前的王凌显然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她仰着头用鼻孔看景泽,表情看起来非常不耐烦。
可偏偏那张脸与皇贵妃的一模一样,这感觉太奇怪了。景泽铭记许世安说过的话,认定眼前长相一样的也不是记忆中那人,却也不能不因为这张相同恍惚。
“算了,”王凌的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喷出来的一样,“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吧。”
“诶?”景泽惊讶地抬头。
“光我一个人点单太奇怪了。”王凌还是那副没有耐心的样子,她催促道:“快点。”
“哦,哦哦,那……和你一样吧。”
景泽看得懂菜单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感觉再犹豫下去要被王凌骂了,只能赶紧回答。
“啧。”
不知为何,这个答案还是没能让王凌满意,听到这声啧嘴的景泽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顶着玲儿那张脸摆出这个态度,实在太难适应了。
点完单等着饮料上来的这段时间里,两人都保持沉默。景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凌看起来懒得搭理人,一直在玩手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人点的饮品上来也没有改善。
王凌翘着二郎腿,一手端着饮料,另一手撑在椅子上玩手机,时不时把嘴撅到一旁去找吸管。没找到的话,会生气,愤怒地和习惯较劲。
景泽小心地看了一会便低下头,尝了尝自己的那杯饮料。
是橙汁,凉凉的很好喝,尤其是在这样的夏天。
“你多大了?”
冷不丁听到这声提问,景泽抬头指了指自己,确定王凌是问的自己:“再有一阵子就十八了。”
这时代的人好像不讲虚岁,也不算在母亲肚子里的那一年,会把年岁说得特别精准。
“哦,和我差不多。”王凌说,“哪个学校的?”
景泽回忆着自己跟景坤的谈话,把学校的名字说了。
王凌终于给了稍微明显点的反应。“那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她说,“以前没见过你。”
“我转学过来。”
“哦。”
王凌抓了抓头发:“转学好啊,没有作业,暑假一定很清闲吧。”
“啊,哦,还好吧。”
这样的抱怨也没有持续太久,王凌联系上了认识的朋友,准备组一队游戏。
“我就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坐着,”她对景泽说,“你随意吧,咱俩也说不上熟,我要和朋友打游戏了。”
“哦……”
景泽答应着,却不知道去哪里好。最终她抱着饮料坐在原地,一步没有挪。
时间一点点过去,咖啡店的人来了又走,总体客流量不多,她们在这点一杯饮料坐一下午也没人阻止。
四点一过,景泽就坐不住了。她对王凌说:“我要走了,快要五点了。”
王凌不在乎景泽的去留,却因为她的后半句话多问了一嘴:“快五点怎么了,也不晚啊,回去吃饭吗。”
“家里让我五点前回去。”
这一句话好像戳中了王凌的雷点,她手机也不看了,盯着景泽问:“家里?”
“嗯。”
“暑假,又没有作业,你那么大个人了出来玩怎么还要定那么早的门禁?”王凌追问,“你出门手机现金都不带,不会也是家里管的严吧?”
不能带手机确实是因为许世安扣下了,不过景泽也玩不明白那手机就是了。
她点点头,肯定了王凌的猜测,但也补充道:“她也是为了我好。”
“切。”王凌像是被激火一样,很不屑地咂了咂嘴。
“什么为了你好,那些家长大人,满口都是为了你好。”她愤愤地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管手机?又不是小学生了。出来玩连钱都不给的吗,怪不得你只能在楼下坐着。”
“额……”景泽想了想,“是吗?”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从没踏出过皇城,甚至没有离开过皇宫。
所以也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门玩耍”,更没有出门需要带钱的意识。
她没找许世安要,许世安也没主动给。反正她对这世界不怎么熟悉,估计也不会消费。
王凌先前还不太在意景泽,现在却如此愤愤不平,显然是因为代入了自己。
景泽想了想,没有多加解释,而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问:“这样不太好吗,我不是很懂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岂有此理。”王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都要被管成傻子了,难道不觉得愤怒吗?”
“我也觉得不太舒服,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毕竟从小就是这样的。我第一次来这边,不太熟悉这里,连手机都搞不太懂。”景泽低着头勾着手指,“以后能请你教教我吗?”
“哼,既然以后是同学,就帮衬你一把。”
她说。
“手机还能有什么搞不懂的。”
“就是……我能看看你的手机吗?”景泽看了眼时间,离五点还早,于是准备再留一会。
王凌把手机主页给景泽看。景泽指着上面的图标说:“对,你们的手机都是这样的,但我的手机没法出现这个页面。”
“哈,这不是桌面吗,有什么没法出现的?难道你家里给你上手机锁了?”
“不知道,我按这里却打不开。”景泽指指手机侧面的开机键,“屏幕上有很多奇怪的话,我不停点下一步,但还是没用。它让我连接网络,我就看不懂了。”
王凌思考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新手机?”
“新手机。”
她一拍额头,终于明白过来景泽是在哪一步遇到了问题。
这分明是新手机开机的设置问题,她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已经不是不了解手机的事了,在景泽向她提问前,王凌还以为对方是想问□□下载之类的问题。
“还有WiFi,那是什么?”
景泽认识英文字母,却不会读这个单词,她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出Wi-Fi这个词的。
对此王凌更是两眼一黑,她问:“你之前是从哪里来的?”
景泽想了想,说,比较落后的地方。
可能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吧,留守儿童吗?这个小区不算低端,难道说在村里当了好几年留守儿童,好不容易被接进城,家长还是控制欲强的坏家长吗?
太可怜了,可怜到王泽都有些愧疚了。
怪不得说话那么奇怪,可能也是哪个山沟沟的方言吧,看起来那么唯唯诺诺,也许是这些年都没人给她撑腰。
作为将叛逆期发泄得淋漓尽致的青少年,王凌觉得自己不能不帮眼前这个正在被荼毒的可怜小孩。
“我偷偷藏了个手机,以后你教教我怎么用吧。”
“没问题。”王凌刚想说交换下联系方式方便联系,就想到景泽这孩子连手机都玩不转。“那明天我们还是在这见面好了。”
“嗯。”
景泽答应下来后看看手表:“我该走了。”
“这才四点半。”
“不能卡着时间回去,那也算是一种迟到。”
“切。”王凌更加不屑地说,“这样不合理的规定听她干嘛,我看你不如从今天开始改变,干脆就晚点回去。让你家里人看看你已经长大了,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孩。”
景泽愣了一愣,心中多了些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
她不太确定地说:“其实她也没有想要拿捏我。”
她和许世安的关系没法跟这个时代的人讲,所以才会产生误会。许世安是忠臣,她不可能想控制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