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意，你这几天又熬夜了啊。”下午，傅皎皎返回宿舍。
家里捐了七位数，傅皎皎得以和叶枝意分在一个宿舍。另外两个床铺的女生还没来。
叶枝意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清透，只是眼下有一抹淡淡的乌黑。
显然是没睡好。
“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傅皎皎一把搂住她，“呜呜呜我也想你！”
叶枝意放弃挣扎，默默让她搂着：“可能，熬夜种大白菜了。”
昨晚后花园，江异问她来这里干什么。
叶枝意实话实说。
怕他生气，补了一句：“是给小兔子吃的。”
谁知江异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对兔子这么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加丝毫遮掩的嫉妒。
好像在说，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
老子连一只懒兔子也不如么？
“你先回去，我要铺完再走。”她有点心虚。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手上的塑料薄膜被少年一把扯走。
于是，能看见，平日里拽天拽地、矜贵无双的少年，弓着身，一言不发地在土壤上盖薄膜。
叶枝意想去帮他。
“站一边。”少年冷冷出声，“别动。”
“哦。”叶枝意乖乖应了。
两人各自回房间后，叶枝意躺床上，收到了江异发来的短信。
yi：【见者有份，你也分我一点。】
意意震惊：【……江异，它们现在还只是颗小种子。】
yi：【没说现在。】
意意：【哦，长出来再说吧。】
她第一次种，可没什么把握。
而且，这人在开玩笑，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忘了。平日挑食得不得了，才不想要什么大白菜。
*
下午网吧。
谢怀希看着好久不见的江异，语气揶揄道：“哟，这不是异哥么？”
江异没什么情绪，周身气压很低，操纵着游戏手柄，一路狂杀。
活像个灭世魔头。
一旁的高钧泽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异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啊。”谢怀希操控着人物躲避敌方攻击，笑嘻嘻，“人家异哥凌晨五六点去学校买了爱心早点，爱心早点哦~”
谢怀希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惨叫，“啊——”
游戏结束。
他操作的角色被人一枪爆了头。而始作俑者是他的队友——江异。
谢怀希傻眼了。原来最大的威胁竟然在旁边。
后者掀起薄薄的眼皮，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没看清。”
谢怀希：他看起来很像个傻逼么？
此时，傅皎皎的声音从语音里传来：“谢怀希，你个菜鸡。”
高钧泽的手有点颤抖，操纵着角色，默默远离了江异。
游戏结束，八卦之魂却熊熊燃起。谢怀希凑过去，挤眉弄眼：“异哥，小仙女咋样啊？”
“是不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兄弟之情好几载，还没吃过异哥带的爱心早点呢。
江异踹了他一脚：“滚。”
谢怀希灵巧躲开。看来情况不妙。
他歪头眨眨眼：“异哥，你不会没告诉小仙女是你起大早买的吧。”
江异倒也没吭声。态度算是默认。
谢怀希咋咋呼呼：“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傻到搞纯爱的吧。”
说完，成功让江异中断游戏，瞥眼看过来。让谢怀希受宠若惊，他竟然从江异的眼中看到了认真求教的意味。不是他眼花了吧。
“异哥，不是我说，这年头流行买一杯奶茶都得让对方知道。”看了这么多年霸总小说和谈了这么多段恋爱，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就算一点点付出也必须让对方知道。不然不是白做了么？”
人家霸总小说里，总裁勾勾手指，女主就感动得死去活来的。
“谢怀希。”江异懒散出声，“老子愿意。懂？”
就算叶枝意永远也接收不到，也没关系。他的月亮，仅仅是存在，已经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谢怀希噎住了。搞了半天，江城最野的江异，原来是头号纯爱选手。
玩了一个下午，夜幕降临，在场的人身心无一不畅快。
只有江异兴致缺缺。不得劲。没有和她的万分之一。
高钧泽突然“啊”了一声，想起今天出来的目的：“快点把作业拿出来给我抄抄！”
生死时速。现在晚上八点，到明天八点正式开学，通宵走起，搞得赢！
谢怀希：“哪科？”
高钧泽：“全部。”
谢怀希：“？搞半天这半个月你是一点也没写啊。”
八月中旬的那次“酒吧会晤”，那群人说好了痛改前非回去就要写。原来真的只是“说说”。搞半天只有他一个人写。没办法，谁叫他过于优秀。
谢怀希打开手机。几秒后，高钧泽收到了几十个文件。
高钧泽：“……你是不是发错了？”
谢怀希：“欸提醒我了。”
几秒后，从中撤回一个文件，又发了三个文件过来。
“嗯。这下对了。”
“写吧。”
高钧泽：……写你妈。
他两眼一黑。这他妈哪是一个晚上能补回来的。女娲补天都补不回来。
高钧泽打完游戏的舒畅全部消失了：“那你还叫我出来玩！！”
今天中午在手机上找谢怀希要作业答案，他非要约他来网吧痛快一下。本来如果从中午开始写，他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满打满算只有十二个小时！！！
谢怀希一副早有预料他这个反应的样子。
“闭嘴吧。你还得感谢你爸爸我。”
谢怀希轻轻巧巧避开高钧泽砸过来的枕头。常年在异哥那里练的。
“就算你变异为八爪鱼，这些试卷也要三天才抄得完。”谢怀希语重心长，“我这个操作，拯救了你的双手好嘛。”
“你现在一个字都不用动，就得到了跟写了试卷一样的后果。”
“仔细想想，你不该感谢我么！”
意思是，写又写不完，还不如不写，反正结果都是被骂受罚。倒不如快快乐乐解放双手。
高钧泽：无法反驳，还真有些道理。
他放弃挣扎，转而看向一直看手机的江异：“异哥，你写了么？”
这句是废话。谁人不知，江异自读书以来，就没写过作业。上课睡觉，下课打架。上课能睁开一眼，就是给任课老师至高的赏赐了。
心如死灰的高钧泽知道这些，但还是想确保一下放心一点。江异，每天都挂在处分榜第一位，有异哥打头阵顶着，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江异没说话，垂眸看着手机屏幕。
手机上，叶枝意突然主动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头一次发消息。
问的是跟高钧泽一样的问题。
意意：【……江异，明天开学了。】
【你作业写了么？】
江异没回。
他活这么大，就没有作业这个概念。但好学生不一样，把它当作天一样的大事。
江异自嘲一笑。怎么，察觉他除了脾气不好，还是个连作业都不写的差生么。
怎么都比不上她心里脾气又好，又写作业的好学生明澈么。
另一边宿舍。
叶枝意见他半天没回。以为江异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呢。听了张姨的话，她理解了，母亲忌日，他再怎么跟她生气都是应该的。
主动发消息，也不是真的为了问他的作业。……因为，江异一看就是不写作业的人。她只是……只是为了主动缓和关系。但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半天，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只能随便问了这个问题。
意意：【没写也没关系，开学要认真学习哦。】
听了肖警察和张姨的话，她觉得自己重任在身！她要监督江异学习！
刚发出，下一秒，对面回复了三个字。
yi：【可以写。】
哦，意思是他开学后会写作业么。叶枝意有点开心，看来江异不像外面那样说的油盐不进。
叶枝意弯了弯眉眼，随手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还是第一次小姑娘给他发表情包。江异锋利冰凉的眉眼彻底缓和，干净利落地截了个图，随后点了收藏。
-
谢怀希看着突然起身的江异，问道：“异哥，你去哪里？”
“不是说等会一起吃烧烤么！”网吧外开了一家烧烤，老好吃了。
手机在指尖转了个圈，江异大步流星走出去，走出门口的那刻撂下三个字——
“写作业。”
谢怀希和高钧泽彻底石化。
他们，是听错了么！！！
高钧泽的脸惊了又白了：“……异哥要写作业了。作为兄弟，好、好开心哦。”
妈的，开心得他要哭出来了！
异哥写作业，那处分榜上不就他一个人打头阵了嘛！！！一中处分榜是按照过错大小，从高到低排列名字。他作业一个字都没写，第一排第一个大写的名字就是他！！！
还会在比他命还长的电子屏上来回滚动！！！
谢怀希缓缓把笔塞进高钧泽的手里，吞了吞口水：“……要不，你还是写几个字？”
*
去学校教室的抽屉里，把期末发的所有试卷拿回了临江帝景园，又去文具店买了几盒签字笔。
江异吊儿郎当坐在桌子前，瞥了一眼，随便抽了一张试卷。
啧，运气不错，全是选择题的数学试卷。
什么玩意儿。江异皱了皱眉。上面的公式符号在江异的眼中歪歪扭扭如鬼画符，一点都看不懂，看了几秒就开始头疼。
不为难自己一点。江异打开谢怀希发的答案，把手机放在一旁，修长骨感的手握起一支笔。
从试卷第一页第一题开始抄起。
他不会做，还不会抄么。反正结果都是写了。
笔在试卷落下，指尖稍一用力，下一秒，签字笔重重落在桌面上。
声音不大不小，却在江异心里刻下血痕。
他怎么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忘乎所以。
忘了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不能写字的废物。
江异双眸冷冷盯着不停颤抖的右手，想拿把刀切下去。眼不见为净。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拿起笔，企图再试一次。这次，笔尖还没触碰试卷，手陡然脱力，在雪白的纸张上画出一条生硬、颤抖的划痕。
答案是“C”。
可是，他连答案里最容易写的“C”都写不了。
根本就是废物。
砰地一声，笔被摔在地上，折成两半，柱体里的墨液缓缓流出。
江异的头撕心裂肺痛起来，记忆的阀门突然崩裂。
又回到了四岁那年被绑架的废工厂。
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废工厂。
黑不见底的仓库，一把锋利冰凉的匕首轻轻一挑，就挑断了他的右手筋。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连笔都握不住的废物。
……
头痛得快要爆炸。
失控的这一刻，他猛然咬上手腕上的牙印。
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属于她的印记。
她有一点东西，是属于他的了。
汗涔涔。
咬痕再一次被咬得血肉模糊，血珠从皮肤上缓缓溢出。
终于，江异抬起头。
薄唇染血，脸色苍白。眸子黑漆漆，盯着虚空一点。
随后，缓缓露出一个绝望嘲讽的血笑。
他在干嘛，做一些无谓、愚蠢至极的事情么。
以为这样做一点，就会赢得她看他一眼么。
他就是不会写字。就她永远觉得他是个差生好了。
反正，他哪里都不好，那就烂到底好了。
江异缓缓起身，走到桌前，攥着这一沓试卷。
撕拉一声——
试卷被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