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不仅Heart、Chase、Brain要留在房间里，就连库里姆也申请睡在沙发上听未歌念睡前故事，还有其他不熟悉的机械变异体，他们直接躺在地板上，或者睡在一墙之外的走廊里。

未歌有点意外，又后知后觉感到心疼。

这些机械变异体确实是孩子，他们大多诞生不到半年，刚有意识便被蛮野操控实验，连外界真正的天空都没有好好看过。

未歌知道他们对人类有所威胁，可他们保护着她，尊崇着她，她无法不对他们偏爱。

Brain刚才跑出门又回来，指点机械变异体在房间内有序躺好，和Medic一同搬起一颗挂满各种物品的小松树进来。

他俩将树搬到床边，落地窗正前。

夜色墨沉，白雪如光，这颗挂满各种奇怪物品的、略显枯败的“圣诞树”上，彩色小灯变色闪亮，红黄蓝绿，将银白的机械装饰品染成五颜六色。

Brain邀功地看向未歌。

“这是我们白天去后面山头上找了许久才找到的松树，我照着人类圣诞树的模样进行了改造，上面挂的是大家想送给您的礼物。”

送圣诞树的想法是Heart提的，树的设计是Brain负责，Medic则是在白天的时候看住未歌防止计划露馅。

机械变异体不明白圣诞节的意义，这是人类庆祝的节日，不是他们的。

但是他们知道，未歌大人喜欢。

“礼物都是我们自己用手做的，希望您喜欢。”

圣诞树上挂着的，有银白色的机械小蘑菇，针脚笨拙生疏的金色小花手帕，透明针管样式的手链，银金色的炫酷小车……以及安在最上方的，塑料金色星星前的一只木雕人偶。

室内暖黄灯光投在小人偶脸上，令她熠熠生辉，惟妙惟肖。

劣质的颜料下，斑驳刻痕，纹路明显，看得出是初学者的水平，但雕刻的人足够有耐心，即便细节处不够完美，但外形特点和神韵处雕刻的十分到位，显然是将被木雕原型的一颦一笑都深深记在心里，一眼便认得出是谁。

这是Heart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未歌外形的木雕。

他不擅长做手工制品，所以刻了很久，害怕未歌觉得他刻的不够像。

这原本也是他想向未歌道歉的礼物，那场因掌控欲失控而导致的“冷战”，他想找些机会来“和好”。

……虽然收敛什么的他真的有点做不到，但他可以做的更隐晦。

只是没想到，未歌先他一步做出了让步。

她总比他快一步，无论是接受人类、考虑机械变异体的未来、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什么都懂，却从不说透。

“这是Heart你做的？”

未歌珍惜地抚摸树上的小人偶，眼中惊喜溢出，扬着灿烂的笑回应他。

“我超级喜欢！”

一向直率的Heart在面对更加直球的未歌时，难得地显露出羞赧，不自然地敛下眼眸，戴着水滴耳坠的耳垂红透。

“你喜欢就好。”

未歌不忘回应其他机械变异体。

“这只银白机械蘑菇是Chase你送的吧？很可爱哦！”

“嗯……因为你说过喜欢蘑菇。”

“手帕是Brain绣的吧？手很巧哎。”

“咳，也就绣了一会儿而已，其实我也没有用很久时间，为未歌大人你……”

“针管手链是Medic你送的？很有你的特色呢！”

“未歌大人喜欢就好！”

“这只银金色的小车……是变档战车吗？库里姆。”

“是。”库里姆触碰银金色的小车，它车灯闪烁，凭空架起车道，围绕未歌旋转一圈，金光闪烁，小动物般蹭蹭她的脸颊。

未歌眨眨眼，小心地抚摸车身。

“这一辆是我特地为你做的，用来保护你。”

库里姆一直都想帮上未歌，他终于实现了，只可惜，他没法亲眼看到变档战车保护她。

“你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未歌沉思，她之前养过一只叫小依的麻雀，离开时托付给了广见君和一辉。

现在，她拥有了第二个与自己产生羁绊的小生命。

……还是不要叫小二了，好糟糕的名字。

“就叫，光影。”

未歌悄悄将自己的光粒子融进它体内，光影欢快地跃起两下，身上金色的车身更加耀眼。

“很好听的名字。”

光影，光影。

它一定能够平衡光与影，代表变档战车，成为连接人类与机械变异体的钥匙。

未来一定，可以和谐相处。

-

未歌的睡前读物开始了。

她坐在床头，怀中抱着诗岛刚，Heart缩在床尾，目光柔软地望着盈白灯光下捧书清读的未歌。

清冽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室内。

室外的雪仍在沙沙地下着，好似也被这温馨的一幕吸引，从暴雪变为细雪，温柔地倾斜在落地窗上，在角落堆积起厚厚的雪层。

莹光雪白，堆成斜坡小山，雪顶盈上浅黄暖光，好似日出金顶。

距离床边最近的是Medic，然后是Chase，Brain被排挤在外，库里姆躺在沙发上，已经安然入睡，其他机械变异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挤不下的就坐在门外。大家聚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她说，只要我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

这本童话叫做《夜莺与玫瑰》

忠贞炽热的夜莺为“爱”献上生命，只为染红一朵白玫瑰，送给一位有情人，帮他去追逐自己热爱的姑娘。

“用死来换一朵红玫瑰，代价真不小，谁的生命不是宝贵的？”

“待月亮升上天空，月光撒下宁静的大地……”未歌声音变低，缓慢柔软如喟叹，“夜莺就飞到那颗玫瑰树上，将胸口压上尖刺。”

“她整夜地歌唱，那刺越插越深……”

未歌停下了。

诗岛刚已经沉沉睡去，没有听到这段凄美故事悲剧的后半段。

她合上书，将诗岛刚抱起来，放在床内侧，给他盖上被子。

Heart从床尾摸索过来，从背后抱住未歌的腰肢，下巴压在她肩膀上，如以往相伴的每一夜，和她贴在一块，躺在床上，亲昵耳语。

“结局是什么？我想听。”

故事的结局，夜莺牺牲性命染红的红玫瑰没能讨得女子欢心，被男人丢在地上，让车轮碾碎了。

是个Bad ending.

未歌思索片刻，望着窗外的微光雪夜，回答道。

“嗯……是个好结局。”

夜莺奉献了自己纯洁的爱，哪怕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有情人”。但它燃烧自己，完成心中对爱的追逐。

它早已得到真正的、高尚的爱。

Heart不理解。他即不理解夜莺，也厌恶男人的不作为。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却要让别人来帮自己进行追求，失败了还要怪罪谴责夜莺。

他配不上“有情人”这个称呼。

但既然未歌说是个好结局，那么他也会这么认为。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处决？”

“处决”，是Heart为自己与蛮野的最后一战进行的命名。

他要处决蛮野，以死亡降下对蛮野的处罚。

“明晚，黄昏之后。”

人类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失去感知，可机械变异体不会，他们加载有夜视模块，可以在黑暗中轻而易举抓捕人类。

蛮野已然成为瓮中之鳖。

“我知道了。”

全部108只机械变异体开打，造成的重加速影响将会难以预计，未歌要抓住这个机会修复伤口，并尽量缩减重加速带来的影响范围。

平衡抑制装置还没有真正植入机械变异体体内过，他们都不太愿意失去重加速这一辅助，毕竟还要与蛮野手下的机械变异体开打。

库里姆会把光影与其他变档战车留下来辅助她，她要借助它们完成最后的实验。

Heart想让她乖乖待在房间里，未歌做不到。

她要失约了。

簌簌的雪停下，无边黑夜不再夹杂白亮的雪花，彻底沉入空寂。

有远处的钟声敲响，冗长嗡鸣，声音穿透云间，为黑夜撕开一抹金色亮光。

明天到来。

“Heart。”

“嗯？”

“Mary Christmas.”

圣诞节快乐。

-

库里姆带着诗岛刚从南门离开，登上前往车站的出租车，远远望着那栋高大的实验所变小，再变小，最后被枯木群掩盖，望不见任何踪迹。

这栋代表着他的错误的实验所，令他夜夜噩梦不散的地方，竟然在此刻牵挂着他的心绪，令他久久凝视，不愿撤开目光。

这场战斗会以怎样的结局落幕呢？库里姆无法亲眼见到了。

诗岛刚懵懵懂懂之时便被带上车，此刻清醒过来，从车窗探出头，朝着后方大喊。

“姐姐！未歌姐姐——”

“一定要记得以后来找我玩啊！”

回应他的只有树枝被风刮动后，枝叶碰撞，积雪掉落的声音。

他沮丧地坐回去，“我还没和她好好告别呢，竟然这么早就要离开。”

未歌是害怕小孩子一撒娇起来，她会心软，耽误Heart他们的战斗吧。

库里姆如此想着，摸摸诗岛刚的头。

“我们肯定还会再见。”

他给未歌留下了一部手机作为联系。

车前天光大亮，一派光明。

车后逐渐消失的枯林上方，凝聚起重重灰云。

这座城市，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