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和章鱼球同时保持无声的沉默。
“黎,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安德鲁捋着自己并不长的胡子,表情严肃。
水球里面套着章鱼球,黎谦玩得不亦乐乎:“知道的吧。”
“……”安德鲁不知该说什么,他都准备好给黎谦科普一下这玩意儿的正确用法了。
好在这俩货没什么羞耻心,安德鲁咳了两声也就不说了。只是走在街上的时候黎谦总觉得他离自己远远的。
“我身上有臭味吗?”黎谦站在街上不走了,手里光明正大地把玩着“水球”。
“咳!你走快点!”安德鲁捂着脸,纠结两秒略带嫌弃地拉过黎谦快步往前走,生怕别人看他们俩,“你能不能装兜里去!”
安德鲁羞得直冒热气。
害。
黎谦了然而笑。
船长给安德鲁的保险套至今也还完完整整地夹在他钱包里呢。
二十六岁纯情处男,容易害羞是人之常情。
“我套章鱼玩,又没套别的,你羞什么?”黎谦被安德鲁拽着,不忘颠弄两下手里的水球。
他还是把章鱼弄了出来,只是保留了两只稍微粗壮点儿的腕足泡在水球里,让小章鱼渴了自己吸点儿水,像毛巾那样一个角浸在水里,整块毛巾都能吸饱水。
……好像有点儿荒唐。
大不了八只触手轮着往水里泡,总不能渴死它,黎谦的心像海平面那样宽阔。
“你天天折腾它,也不嫌麻烦。”安德鲁的羞耻心也被黎谦消磨干净,视死如归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拿个套子玩来玩去。
黎谦的视线没离开过小章鱼,他的食指往小章鱼的吸盘里碾压,另外两只腕足装在套子里玩不到,于是章鱼就有了渐变色,从淡粉色变成艳红色,跟吸收了染料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留在家里怕丢了嘛。”黎谦只是笑笑。
他可舍不得把小章鱼一条鱼留下。
安德鲁看着他捧着章鱼套子跟捧着颗大珍珠似的,不屑道:“你等哪天它变成个漂亮姑娘,不得乐死你!”
“万一是个帅气伙子呢?”黎谦揉揉章鱼脑袋。
他挺了解自己性取向的。
“我赌二十个金币,”安德鲁自信道,“它会变成女的。”
“行,”黎谦爽快道,“万一是个田螺伙子。”
“章鱼伙子。”安德鲁纠正。
“章鱼伙子。”黎谦更正,“对了,买完鱼缸我还要去找个海螺壳,你那里有吗?”
“那你问对人啦。”安德鲁拍拍胸脯,“你真是待它不薄。”
他赶海的时候看到好看的海螺壳就捡了带回家,已经收集了满满一大箱:“今晚去我那儿挑挑,我会保护你的。”
黎谦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说:“你这样的,我老爹说得没错,男的女的都喜欢,得保护好了。”
“我没那么弱的。”
“别,”安德鲁说,“你小时候差点儿被坏家伙抱走了。”
“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得才见鬼,”安德鲁跟黎谦并肩前行,他粗糙的大手将要把阴影笼罩在小章鱼头上。
小章鱼连忙缠上黎谦的袖子,从水球里拖出来的两条触手湿答答地顺着袖子滴水。
安德鲁自讨没趣,默默收回手:“瞧吧,连条鱼都只喜欢你。”
“你这样看起来像要捏死他。”黎谦解释。
“得了。”
“……”
“你最好别被海妖诱惑,”安德鲁补充。
“……”
他们在市场的入口处停下。
这里靠近码头,虽然外来人不多,但少有的冒险家或者收藏家尽数聚集于此。
当然,专坑外地人的卖家也有。比如给你一张藏宝图,告诉你翻过一座石峰像八爪鱼的山,越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章鱼湾儿,就能和一个叫普罗透斯的海妖决斗。战胜它之后,你就能获得数不尽的珍宝财富,这辈子都不用冒着暴风雨这种见了鬼的天气去海上捕鱼。
事实上没有人见过像八爪鱼的山,也没有见过什么章鱼湾儿,更没有见过那个神出鬼没的普什么罗斯。
安德鲁说这很正常,因为普罗透斯是个厉害的海神,会变化形态,谁也不知道祂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都是拉里说给他的。
拉里是那个卖鱼缸的。他也卖藏宝图,一百个金币一张。
“用一百个金币兑换一辈子花不完的金币,划算极了。”拉里说。
“想必蠢到花一百个金币买你的废纸的人问不出什么好问题,比如为什么你不去寻宝而是在这里卖废纸。”安德鲁抬着嘴,鄙夷地指指地摊上旧得不能再旧的羊皮手卷。
“别骂自己蠢,安德鲁。”拉里无辜地摊开手,“当初我还给便宜了九十五个金币。”
“你害得我被揍了一顿。”安德鲁说。
“哈。”
拉里说这件事的结尾是拉里请安德鲁吃了一个星期的意大利面。
“我亏得底裤都不剩。”拉里说。
“你得到了我。”安德鲁说,“你赚得盆满钵满。”
“对,我现在非常富有。”拉里拖长声音。
“知道就好。”安德鲁没听出阴阳怪气,“对了,我们要买鱼缸,你不要加价。我怕你勒索我们。”
“我不会勒索除你之外的人。”拉里从板凳上站起来,对黎谦说,“看看吧,你要养什么鱼。”
“小章鱼。”黎谦扫视完地摊上的货物,基本都是小小的鱼缸,问,“还有没有大点儿的鱼缸,能装人的。”
拉里匪夷所思:“章鱼长不了那么大,你要躺进鱼缸陪它睡觉啊?”
小章鱼率先冒起了泡泡。黎谦接着话,按住口袋里不安分的章鱼:“章鱼嘛,黏人点就算了。”说着把手伸进口袋碰了碰章鱼软软的头。
于是小章鱼缠上去,乖巧地吮吸黎谦的手指。
“在你口袋里?”拉里眼尖,看见黎谦口袋里有团东西在动。
黎谦也不刻意藏,把小章鱼挖出口袋泡进摊位上的鱼缸里:“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章鱼,留着养养。”
毕竟听得懂人话呢。
拉里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睛也瞪圆,饱满的额头上是抬起眉毛时堆叠的皱纹:“我出一百五十个金币,把祂卖给我,好吗?”
他的手着魔似的缓缓伸向水面,黎谦抢先一步,连鱼带须捞进怀里。
确认章鱼安全后,才抱歉笑笑:“它认生,卖了怕养不活。”
黎谦说得够委婉:他不卖。
倒不是因为他清高,只是卖了章鱼,他攻略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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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了。
黎谦满意地拍拍章鱼脑袋,没碰章鱼触手,它也变得粉红。
拉里不舍地收回视线:“行吧,你捡了好东西。”
“什么?这个品种很稀有?”黎谦问。
“不叫稀有。”拉里摇摇头,瞬间化身村里讲故事的老头儿,“是仅此一只,独一无二。”
“嚯,你就骗人吧。”安德鲁捏捏嗓子,“独一无二——”
“……”拉里不理会他,继续对黎谦道,“祂是普罗透斯的继承者,新一任的普罗透斯。
海的神。”
“你拥有了他,就拥有了大海。”
“你是祂的神使。”
“……”
“什么神使,神神叨叨的。”安德鲁嘀咕,“不过我们确实丰收了。”
安德鲁为此深信不疑:“我觉得他说得对。”
好吧……活该他被骗那五枚金币。
黎谦顿时生出些自豪——他的攻略对象果然绝非俗物,还是只海神。
只不过海神此刻被捏得心猿意马,全身通红。
“它现在感觉还不成熟,等长大了会变成人吗?”黎谦对这件事比较好奇。
拉里连胡子都没长齐,却故作老成:“祂可以变成任何样子。”
“哦……”黎谦脑海里出现了姚方隅的影子,尽管很模糊,依旧可见那双深不见底又暗潮涌动的眼睛。
万一比姚方隅还帅。
还有人比他帅吗?(除了黎大帅哥)
黎谦想象不到。
“你简直是堤喀转世。”安德鲁说。
“谁是堤喀?”黎谦问。
“幸运的孩子都是堤喀。”
“屁,他是普罗透斯的神使。”拉里抱着手。
“我还说普罗透斯是波塞冬的跟屁虫呢。”安德鲁愤愤道。
拉里性子不温不火,耐心解释:“那是神话,”他说,“我说的是现实。”
“嘿,你说一只粉不溜秋的章鱼是海神,还说我们帅气的黎是神使,嘿,我真着了你的道。”安德鲁咧着嘴。
黎谦在旁边看得有趣,但还是打断了他们:“神使能为小海神做点儿什么?”
“少捏祂的触手。”拉里摇着头,“不然祂快精尽鱼亡了。”
黎谦:“……”
安德鲁:“?”
小章鱼:“……”终于遇到懂祂的人了。
“啊……不能捏吗?”黎谦熟练地,不带半分犹豫地凭着肌肉记忆戳弄着他的触手。
小章鱼被自己的黏液弄得又红又湿。
拉里没话说。
毕竟这货是海王亲自挑选的。可能这届海王眼光不太好,给自己挑了个祖宗。
他觉得提醒到这份儿上已经够明显了,章鱼形态的触手就是祂的……那个,小普罗透斯。
黎谦非要捏也没关系,他不介意看到一个神使和神的爱情佳话。
……
“好吧,我还能做点儿什么?”黎谦重新把小章鱼放回鱼缸里,还热乎乎地冒着气。
拉里怜悯地给被折腾坏了的小海王加了点儿冰块:“你要养育祂,给予祂养分,传达祂的意志,直到祂成熟。”水里的冰融化得很快,“相应的,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你。”
“我万一不合格呢?”黎谦问。
“这由祂说了算。”拉里又往水里加了冰块,“实在不合格,就算祂倒霉。”
“那它平时吃什么?”
“……鱼。”拉里说。
黎谦觉得还挺好养活。他想了想,又说:“它能长到多大?鱼缸装得下吗?”
拉里闭了闭眼:“祂会长大得很快,我们家从来没有接待过祂。你先带一个小鱼缸回去,我会给你寻一个合适的,允许我花费些时间。”
“行,要多少钱?”黎谦愉快地答应。
“不用,”拉里摇摇头,“这是家族的荣誉,只求家里生意能好些。”
那赚大发了。黎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