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英的腰还被他攥在手里,竟一时忘了挣脱。陆锦尧看着一抹红悄悄爬上秦述英的耳根,渐渐蔓延到耳尖、侧脸。
“要跟你开什么价格,”陆锦尧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夹着烟,在烟灰缸掸了掸灰,“你才能把陈真放回来?”
手下的身躯绷得很紧。
“还是说,你根本没资格谈放不放他?”
秦述英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冷然道:“别试探了,陈真是我劫持的,是我控制了他这么多年,他生还是死由我说了算。”
陆锦尧眼眸一冷,总算放开了他:“那你倒是比秦竞声还厉害。我换个问法,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述英连忙退开几步,调整呼吸回应道:“你不是没有退路,断尾求生是最基本的保命法则。踢开陈氏,让陈硕被他那帮叔父伯伯啃噬殆尽。”
然后留陆锦尧带着风讯在淞城孤木难支。
陆锦尧不是会退缩的人,这是他回国后打的第一仗,九夏也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只能硬着头皮在秦家的地盘、在秦述英深不见底的陷阱里一次一次被消耗,直至失去反抗的能力。
陆锦尧愈发确信,秦述英所有的谋划都是冲自己来的。
这布局太早了,可能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把秦述英身上每一毫厘,都变成攻击自己的锐刺。秦述英太聪明了,他不需要陆锦尧做选择,只要顺着陆锦尧自己的心意走,自然会掉进他的圈套。
陆锦尧眯了眯眼,按灭了香烟。
“昨天晚上,秦述荣跟我通过电话,他和你的说辞好像不太一样。他说陈真由他控制,要放他回来的条件是我带着风讯撤出淞城,并由融创出面向九夏举荐秦述荣。”
秦述英在心底暗骂秦述荣白痴,面上却不显:“你如果要信他也无所谓。”
“说笑了,比起秦大少,我还是更信你。毕竟劫持毫不相干的人十多年这种行径,好名声的秦大少可不屑于干。”
“……”
“既然要陈氏分崩离析,你也少不了从中捞好处。与其再被那些陈氏元老赚差价,不如直接跟我谈。”陆锦尧递给他一张船票,是小白楼每周定期开往淞江入海口的豪华游艇,“你可以带人来,多少都无所谓。船上只会有我和陈氏的几个大股东,陈实我也不会让他来。”
“陈硕呢?”
陆锦尧语气平静:“我让他出国避风头了,实际上是把他支开。他在反而麻烦。等陈氏被拆得差不多了,再动他也不迟。”
秦述英点点头,正准备离开,陆锦尧又道:“你逼着我杀了陈真的哥哥,想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那是你的事。”
秦述英感到心口的闷痛在加剧,快步走出风讯的大楼,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陆锦尧看着他离开,终于舍得站起身,掏出藏在烟兜里的湛蓝色胸针,神色不明地盯着它。
“看来你已经帮我做了决定。”
他将胸针重新放进绒面首饰盒中,放进办公柜里,关上抽屉,上了锁。
……
秦述英从风讯离开后直奔秦述荣关押陈真的住所。陈真似乎一整夜没睡,见他全乎地回来了才松了口气:“还行,我哥跑得挺快没来得及把你怎么样。”
秦述英不发一语,定定地看着对方。陈真明白这屋里窃听监视的东西不会少,索性不再开口,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担忧与反对。
“如果秦述荣来了,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别乱动。他要是敢暗算陆锦尧半根头发,我会让他不仅没了舅舅,还能让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亲妈。”
秦述英话语冷硬,冲着他能看到的、闪烁着红光的监控道:“我说到做到。”
监控室的另一端,面对着屏幕上那张漂亮又锋利的面容,秦述荣捏紧了耳机,手背泛起青筋。
……
年后的第一个周末,小白楼游艇已然整装待发。其上的红灯笼还没摘,船身打扮得精致,每一个客座桌面都放了大棚中栽种四季常有的向日葵,座位上摆放着小巧玲珑的伴手礼,似是要给这一年小白楼的晦气祛一祛。
本预备待客的船只被陆锦尧叫停,从轻松的奢靡享乐变成严肃的商务洽谈。他没让人撤走向日葵,反叫人从春城补了几株应季的冰美人。
秦述英登上甲板的时候,陆锦尧正抱着一株盛放的冰美人站在船头。
来人不多,秦述英也就象征性地带了几个保镖和谈判人员。此刻他们都在客舱和□□出身的陈氏元老对峙,只余他们二人在甲板吹风。
“上次在小白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花很漂亮,”陆锦尧看着怀里的百合,感叹道,“让人找了一圈,发现只有春城才有,还只在晚冬初春之际开放,很难得。”
秦述英淡然道:“小白楼奢侈稀罕的东西还少吗?”
陆锦尧仿佛真的在寒暄,留他们股东在里面扯皮。
“其实小白楼最珍贵的不是物件,而是其中的人。白连城最爱干奇货可居那一套,无论男女,个个都身有所长。所谓名流都端着架子,庸脂俗粉看不上,就爱聪明又漂亮的。很可惜,他们明明能有自己的一条路,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秦述英不语,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波动。
学生时代,曾是这样慈悲又坚定的陆锦尧让他无比动容。
陆锦尧继续道:“小白楼涉足的灰色产业和当年陈运辉手底下的差不多,开设赌|场、洗|钱、贩卖|人口、走|私|违|禁|品。但陈运辉管手下更严,不让他们碰毒。白连城无所顾忌,什么赚钱干什么。”
“他从九龙岛学了些下作玩法,比如拿人动物,开底下斗兽场供喜欢刺激的纨绔们赏玩。融创当年在九龙岛和荔州好不容易清理了一通,陈硕带着人来淞城挤了白连城的位置,但这些玩法也屡禁不止。”
秦述英不为所动:“你是想跟我数陈硕的功绩,让我放他一马?”
陆锦尧笑:“别开玩笑了,你不是会放人一马的人。马上陈氏就没有了,随便跟你聊聊天。”
见他不说话,陆锦尧又道:“秦述英,你觉不觉得有时候你做的事情很虚幻,你不知道在做什么、为谁做,只是一味地向前,因为你没有后退的权利。”
秦述英没有回答,只转过身望着他。海风吹气陆锦尧的风衣,发丝温柔地拂过他英俊的面庞。
“还是说,你在追寻什么,你太想要了,所以你不能停下。”
秦述英开口道:“都有。”
海风卷起波浪,拍打着船溅起涛声,海鸟越过灰蒙蒙的天,嘶鸣在空旷的海域回荡。
他们长久沉默,只望向一望无垠的海面。冰美人晶莹的花瓣被海风吹得飘摇,陆锦尧也没有将它放回船舱的意思。
“我小时候差点掉进海里。”
陆锦尧突然重新开口:“也不算小,十七岁,快成年了。那天风浪很大,我带着船上的人躲在船舱,找承重体躲避坍塌。”
“海水灌进来锦秀和陈实吓得大哭,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是我不能喊更不能哭。我如果不镇定下来揪住他们,他们会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地跳海逃生的。”
秦述英怔愣住,没想到陆锦尧会突然向自己袒露脆弱的一面。
“你……怕水吗?”
陆锦尧说得平静:“经过那一次之后很害怕,甚至有点应激。但是我逼自己重新去游泳、潜水,怕得发抖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想想我在那里失去了什么。”
秦述英的声音带上了颤,右手的伤被冷风吹得又开始复发,一阵一阵钻心地疼:“什么?”
“差点殒命的妹妹,和我以为真的殒命的陈真。”
“……陆锦尧。”
“嗯。”
“陈真对你来说,和亲人一样重要吗?”
“你想问的真的是这句吗?”
“……”
陆锦尧转向他,眼中是沉静的认真,让人无法回避:“我想听你说句实话。”
“我……”
“砰——!”
枪响从高处传来,秦述英条件反射地按着陆锦尧蹲下,顺势躲到旁边几个货箱边。
甲板太宽掩体不足,秦述英眼睛飞快扫视着周围,只察觉到是有人在上层开枪。一声枪响后就是密集的扫射,舱体内传来骚动和惨叫。
秦述英惊道:“你没带保镖吗?”
“带了,但陈硕没在又准备清除陈氏,我身边也不敢贸然带他的人。”陆锦尧目光一凛,揽着秦述英飞速滚到船沿,借船体遮掩弯腰一路走到客舱外。
几个陈氏元老也不是吃素的,掏出枪就开始和对方火拼。来人明显不是一般杀手,个个都有搏命的架势。
秦述英皱起眉:“怎么回事?陈硕得到消息回来了?”
“不,”陆锦尧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眼神危险,“是白连城。”
秦述英一愣,手迅速越过陆锦尧腰间拔出他的配枪,脱离掩体暴露在持枪手面前,也清楚地看到了高处的人。
枪口对准了秦述英的眉心,秦述英目光冷静,瞄准狙击手的头颅,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扣动扳机。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