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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小说 > 老实人,但阴湿修罗场 > 第10章 昨日已逝

第10章 昨日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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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念走后,我开始频繁地往省医院跑。实际上殷念并没有交代我些什么,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思念发酵后的产物。

我常常在奶奶的病床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奶奶五官底子很好,即便穿着病号服也是雍容的气质,想来年轻时也是颇有姿色的美人。

我看了奶奶半天,突然悟出了殷念走后我常往这儿跑的原因——奶奶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殷念唯一的家人。看到她,我好像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殷念。

这是独属于我的移情。

于是我坐在病床前,又开始幻想我和殷念几十年后的生活。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和殷念不会有孩子。

我不曾从家庭中获得完整的爱。我父亲执着于生个儿子,仿佛没有儿子就是断了香火,偏生老天又让他无法得偿所愿。

而他竟也较劲般的,天不让他生得儿子,他就偏要和天作对,命我母亲一直生育。接连五个女儿诞生后,我父亲才终于认了命。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家里还因此交了巨额罚款。

这就意味着,当同龄人享受着来自父母完整的、百分百的爱意时,我得到的只有被均摊后的五分之一。

更别提他们的爱本就稀薄,再经稀释,便什么也不剩了。

长大后我接触到心理学才明白,人终其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缺失。我对爱的贪婪与渴求,或许也是源于此处。

一个从没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又怎会相信自己能给孩子幸福?

既然无法给予,那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悲剧的延续。这就是我不想要孩子的原因。

至于殷念,她不常跟我说起她的家庭,至今我也只知道她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家,父亲也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离世了,是奶奶将她供养长大。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震惊了很久,我一直以为像殷念这样快乐的人,总该是在一个健全的积极的家庭中长大的,事实证明我见过的世面还是少了。

而殷念不打算要孩子的理由很简单,她说她想占据我全部的爱,她不要有另一个人来分走我的爱,哪怕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也不行。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很震惊。我一度认为殷念对我的占有欲是没那么强的。毕竟一个人如果占有欲过强,怎么会在明知对方还没走出上一段感情时,依然执着于叩响她的心门?

但这是殷念啊,总是让人感到新鲜的殷念。我于是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过没有孩子的话,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养老。

不养育小孩,就意味着我和殷念只能依仗彼此度过余生了。或许对于二十多岁的我们来说,这个问题还太过遥远,但几十年不也就眨一下眼的事情么?

等到五六十岁,我们的身体功能完全退化了,爬几阶台阶都要直喘气,生病就像喝水一样家常饭便。等到那个时候,如果我和殷念同时住院,或者同时患上阿尔兹海默病……我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发消息给殷念:[等你回来,我们在家附近的健身房办个卡吧]

殷念发来一个歪头困惑的狸猫表情包。

她一定不知道我坐在病床前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脑海里怎样上演了一出惨案——六十岁的陈斯然和六十岁的殷念,双双痴呆,被骗子骗光积蓄,流落街头……

咳咳,锻炼益脑,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总比完全不锻炼有用吧!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迎面拍来的风冷硬冻人,像是有人用冰凉的手贴向我的脖子汲取我的体温,我不禁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要是殷念在就好了,我就可以贴着她走,两个人挤在一起总要比一个人暖和。

我站在医院门口发了会儿呆,思索是先回家去,还是先就近吃个晚饭。

肚子发出叫声的同时,我抬眼扫了一下周围。

路两旁的地摊还未收摊,卖花的、卖水果的、卖牛奶的零星分布着。最近的水果摊前,摊主正小幅度跺着脚取暖,无人问津的摊位衬得她格外孤单。

这样想着,我却又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人家待会儿就收摊回家了,或许家里有人温着饭菜等她呢?——谁比谁更孤独,还真说不准。

最后我还是走向那个摊位,买了几斤橘子。至少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短暂互动里,我们两个人看起来都不那么孤独了。

然而一转身,孤独还是像影子一样缠上了我。我想我撑不到和殷念一起办健身卡就要孤独而死了。

我怀着这样的心事回到了家里,并在和殷念视频的时候,带有悲情.色彩地向她倾诉了这份感受。

或许是很少见到我这样严肃地使用夸张手法,殷念竟然笑了。

哼,这无情的女人!我正伤春悲秋呢,她怎么能笑?哪怕装装样子哄哄我也好啊。

可殷念就是殷念,开心和难过都写在脸上,坦坦荡荡。我没有因此愠怒反而更爱她也更想她了。

但紧接着,我们吵架了。

其实情侣之间吵架再正常不过,毕竟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没有两个100%契合的灵魂。有分歧就会有摩擦,有摩擦就容易擦枪走火。

区别在于,有的情侣吵架像辩论,言辞锋锐却保持体面;有的情侣吵架则像是要掀房揭瓦,恨不得把对方族谱都请出来理论。

我性子软,属于前者,所谓的“吵架”顶多是语气重些的争论。

如今我已经记不清那晚争吵的起因,只能猜想是跟我那段时间的状态有关。那时候我实在是太孤独也太想殷念了,这份想念让我变得情绪化而敏感,以至于易燃也易炸。

虽然忘了缘由,但吵架的感受我却还记得。当时我应该是很委屈很难过,以至于到后面直接挂断视频哭了起来。

这以后殷念接连打来电话、发来消息,我都疲于回应。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个晚上,我仍旧能感受到一个人蜷在床上抹眼泪的无助感。

这让我想起金庸小说里的一个情节:一个妇人记恨仇家几十年,可当仇家真站在面前时,她却认不出来了——漫长的几十年里,她早已经忘了仇家的面目,却还记得那份恨意。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时过境迁后再回看,当初的天崩地裂不过一片鸿毛。可身处其中的时候,总会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人太难跳出当下的情绪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毕竟都是有点年纪的人了,吵架不会像小年轻一样频繁。现在想来,这场争执也完全是异地恋作的祟。

要不怎么很多人都不接受异地恋呢。一个拥抱就能化解的矛盾,隔着屏幕却成了无解的难题。

后来我哭得累了,裹着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梦到殷念回来了,还笑我把枕套都哭湿了。

殷念笑我,却又要亲我,梦里她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随后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怎么能有人一边笑别人,一边亲别人!我就推她!不让她得逞!

推搡间我醒了。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

“你还要耍流氓到什么时候?”殷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调笑。

我倏地睁大眼睛——殷念真的半压在我身上。

梦变成真的了。

见我醒过来,殷念飞快地在我脸上啄了一下,随后从我身上离开,坐在床边看着我,笑吟吟的。

我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殷念,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殷念。好像要把这些日子错过的都看回来,全部。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殷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刮了刮我的鼻子,“好啦,起来了,刷牙洗脸,给你带了小笼包,你爱吃的那家。”

我终于清醒来,几乎是尖叫着扑向了殷念——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完全丢掉形象。

我扑向殷念而手脚并用地抱住了她,就好像是一生下来就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我还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像吸猫一样猛吸了好几大口,活像个饥渴到发了狂的吸血鬼。

随后我又紧紧抱着殷念在床边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同时还不顾形象地嗷嗷叫唤着,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就这么发了好一会儿疯我才放开殷念。

直到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和好”,但谁在乎呢?没人能在跨越海峡的拥抱里继续赌气。

疯够了,理智才慢慢回笼。我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回国了?”我在殷念脸上亲亲亲。

“想你了。”

“可是工作那边……”我在殷念脸上亲亲亲亲亲亲。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离开个两天问题不大。”

我有点感动。不对,这个说法简直矜持得可笑,我明明就特别特别特别感动——“为了哄女朋友放下工作连夜飞回国”,如果殷念是十八岁的小年轻,做出这种事我不稀奇。

可是殷念二十七岁了,早过了为爱情冲动的年纪。做出这种举动,还是太让人意外了。

我想过我们或许会冷战几天,甚至短暂分开,却唯独没有想过殷念会连夜赶回国,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抱着殷念,幸福像潮水一样从心里溢出来,把我整个胸腔都胀满了。

“殷念。”

“嗯?”

“你是超人么?”

殷念笑了,呼出的热息扑在我的耳背。

“你想我是,那我就是。”

我抱着殷念,感觉幸福得快要爆炸。而这个时候我才惊觉——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姜伶了。

我与我,终于是,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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