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言第一时间发现林若谷状态不对劲,反手扶住他,一脸焦急:“怎么了?又头痛了?不怕不怕,我们去找医馆。”
许风纵是再看不惯这人,到底是一起出来的情义,指挥着身后跟着的车夫扶他上去。
缓过劲来的林若谷摆摆手,转过头安抚地摸了摸赵乐言煞白的小脸,“没事了,别怕。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休息下就好了。”
赵乐言一脸严肃,“不行,去看大夫,这次同意你跟来,便是想着府城的大夫医术更高,兴许能治你的病。”
到底还是没拗过赵乐言,去了府城最大的医馆,失忆这种病说到底就是淤血未清,这里的大夫也只能针灸和开些药方。
林若谷挠了挠赵乐言的手心:“我不想针灸。”
美色在生命健康跟前不值一提,撒娇也没能阻挡赵乐言使用比大夫更强硬的手段将他压制在病床上。
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和萎靡不振的小高回到客栈,赵乐言安顿林若谷好生歇着,他去找店家借用后厨煎药。
午后,赵乐言偷摸拿出一个东西来,一脸得意。
林若谷看着那枚熟悉的小猫面具,满是诧异,“怎么把它带来了。”
“府城人肯定比景阳县人要多得多,想着你也许用得上呗。”
少年将猫脸面具戴在脸上比划,干净清澈的眼睛从空洞露出来,仿佛这小猫眼本身就长这个样子。不过言语间一举一动,一点也不像这端庄的小猫,倒有点像狡黠的小狗。
“不过突然带这个,会让人觉得奇怪吧。要不晚一点我也去买一个,跟你一起戴。就说是觉得好看戴着玩?”赵乐言用虎口抵着下巴觉得自己在Cos黑猫警长。
林若谷心中有股强烈的念头,他的记忆跟靖州府,甚至今天看到的那个勇王世子一定有很大的关系,这次的感觉与他在景阳县看到穿甲胄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也许他的现身可以解开记忆的谜团,但是他看着上蹿下跳帮他想办法的少年,明明他这么可疑的行为举止,他却毫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尽所能的保护自己。
“好。”林若谷听到自己答应。就当是为了两个人的安全吧,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他以前的身份再如何,应该都是高不过今天那群策马少年的。再说,那几个人瞧着就是纨绔子弟,自己这般高尚的君子品行,怕是只会跟他们结仇。
所以还是不要去找之前的记忆了,珍惜眼前人,珍惜此时此刻。他会依靠自己的努力,爬到更高的地位,让那些虚无的记忆不再成为自己的威胁,再光明正大的与少年成婚。
晚膳许风安排在府城最大的酒楼福临门,名字很正常,不过赵乐言对许风的推荐持保留意见。
雅间里红木圆桌上铺着绣金线的锦缎,碗碟都是翠色青瓷,盛汤的碗上镶银边甚是独特,赵乐言上次见这么精致的器皿还是上辈子在博物馆里?
他轻轻碰了碰碗沿,又飞快缩回,生怕一不小心给碰碎了。
林若谷瞧着很不是滋味,自己要是会挣钱点哥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
不过下一秒就听赵乐言说:“我看楼下写着碎一赔十,他不会故意做的质量很差碰瓷我吧。”
林若谷:“……”
福临门身为府城第一大酒楼,当然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儿,菜品味道也确实不错,尤其是那道八宝鸭,更是酥烂可口,称得上一绝。
吃完饭,许风建议赵乐言早早回去休息,养精蓄锐迎接明日的比试。
赵乐言转头打听起府城最大的书画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说之前他也有了解过那位下战帖的石画屏石大师擅长画山水风景画,许风给他送去了一些书局收藏的知名风景画,但到底没见过石大师本人的。
既然这位大师这么有名,那在府城书画局一定能看到他的作品,赵乐言可不想打一场没有任何准备的仗。
路上两人超不经意地逛到卖面具的摊贩那,买了两枚新的面具。赵乐言照旧给林若谷挑了个小猫咪的,林若谷端详半天,替他挑了枚小狗的。
赵乐言本想严词拒绝,却听林若谷喃喃道:“假狗也怕吗?”
赵乐言叉起腰怒斥他狗眼看人低,愤然将小狗面具戴上。
一双圆圆的眼睛从小狗眼孔露出来,林若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小狗眼。”
许风看他两带着好玩,也想买一个,却被人莫名其妙瞪了一眼。还好满哥儿大方,送了他一个,不然他就要觉得被这两人孤立了。
林若谷不大高兴,“为什么要送给他。”
赵乐言捂着嘴道:“这样不是更不会显得我们两奇怪?”
靖州府城最大的书画局名为丹青阁,上下三层,不过听说第三层寻常人进不得,只有被主家邀请才有资格入内。
一进门,赵乐言便被一整面墙的《江山秋色图》所吸引,整幅画颜色绚烂,山水之间充满了神秘与灵动。要是明日比试的是这位大师,赵乐言愿意当场认输拜师。
不过许风冲他摇了摇头,“这副是前朝赵老先生之作,但也是数十匠人的临摹之作。原画据说已随先帝陪葬皇陵。”
赵乐言点点头,接着往旁边看,西廊挂着当朝名家岳青年轻时所绘的《训鹰图》。
许风悄悄捂着嘴道:“虽然说起来有些大不敬,可我觉得你画的比他好。岳老画的所有人都长一个样。”
赵乐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你可住嘴吧。”
一天天就会给他拉仇恨。
一路上二楼墙面都挂了不少画,许风看到赵乐言有感兴趣的便一路介绍。
林若谷难得插不上话,上个楼梯硬是和赵乐言挤在同一台阶,见缝插针的批判这幅画色彩过重,那副画线条粗糙,最后被赵乐言捏住嘴巴强行关机,默默在一旁生闷气。
石画屏的画挂在二楼,也就三幅画,不难看出画技精湛,许风紧张地问:“如何?”
赵乐言来回观赏了许久,“好画工,三幅皆是精品,这次果然没白来。”
许风有些焦躁,“那……胜算如何?”
林若谷将那三幅画上下扫视了一番,给出评价,“不如言言。”
许风闻言松了一口气,哪怕知道这是小白脸恭维的话,他也深信不疑。
赵乐言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少胡说。”
他冲许风摆摆手耳语几句,许风点头,吩咐人去办了。
二层北侧挂的多是名家墨迹,赵乐言被一副只写着“克己”二字的挂轴所吸引。
这两字锋芒凌厉,墨色浓重,收笔飞白之处像极了出鞘未归的剑,一横一折都仿佛剑尖猛刺,要将宣纸划破一般。整幅字气势如同狂风骤雨,不见半分收敛,与“克己”二字本身蕴含的自我警醒之意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透过这幅画仿佛看到书写者正以一副决绝暴烈的姿态,与内心的欲望形成一场无声的厮杀。
“这副字是七年的状元郎林若谷所写。”
“七年前的状元郎?那看来这人这么多年没有太大建树?”赵乐言摇头晃脑点评。
“倒也不是,这人如今乃监察御史,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不过听说他风评不太好。其手段狠辣,与他俊逸长相全然不符,他那些同僚都说他是面如桃花,心若蛇蝎。”许风在一旁兢兢业业地科普。
赵乐言摸着下巴端详这这幅字画,“有趣,说明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在血雨腥风中厮杀,但仍坚守着内心的人性,多妙啊!”
他脑中已经上演了一出忍辱负重,浴血归来的大戏,接着追问这人有什么有名的故事传说没。
林若谷皱了皱眉,心中异样的感觉只当看赵乐言对这素未谋面之人的赞赏已经溢于言表,尤其一听许风说这人长的还有几分姿色,顿时警钟大作,“这幅字虽说笔力遒劲,但明显暴露了此人对修身之道的误解,‘克己’二字本该有的圆融内敛全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宣泄,我看这人分明是自我矛盾。”
“非也,”赵乐言食指晃了晃,“我想到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面猛兽,能做到审视自我,直面内心,同时又恪守道德才是不容易吧。说得我都想认识这种人了。”
许风赞同道:“是我偏颇了,官场沉浮,能做到满哥儿你说的这些,林大人倒是让我产生了几分钦佩。”
林若谷双手环胸,冷哼一声,觉得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刺眼,“如此矛盾割裂的人哪值得你好奇,一个只会借笔墨宣泄对克制的不甘与反抗,这种扭曲不恰恰暴露他内心的脆弱与失控?越想证明自己,越显得狼狈不堪。言言,还是不要看这种字了,看多了伤眼睛,回头我给你写。”
“可是,你的字不也是这种的吗?”赵乐言扭头,“小高,你没发现这字和你落笔习惯有些相似吗?尽快有些克制,但依然难掩凌厉张扬。”
林若谷梗着脖子,“我的字是筋骨,他的字是戾气。哪里一样了?”
旁边不知何时来的客人闻言嗤笑,“哪来的毛头小子,林大人写出《论政》之时你们怕不是还在苦背四书呢,也敢评判起林大人的字。”
三人转头,那人看着眼前的一猫、一狗、一猪,愣住了。
好像碰到那位林大人的粉丝了?赵乐言顿时提起兴趣跟人打开话匣。
这人提到偶像两眼放光,满脸敬仰,“十二岁参加童试,十五岁中举,十八岁高中状元,身居高位心系黎民,于腐朽党政之中坚守自己,二十岁就能写出《论政》、《安民》两策,此乃当世神人!”
“这么厉害?听起来不是男主就是早死白月光人设。”赵乐言兴致更浓。
林若谷撇撇嘴,“写的也不怎么样,他真见识过众生便不会写出那么蠢的策论了。”
赵乐言捂着他的嘴,“别说话,听听榜样的力量!”
赵乐言故事听的入神,那人也说得尽兴,与此同时,一行人突然出现,将他们三人上下打量了半天,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许老板。这是怕明天丢脸,今个儿提前把脸都遮住了?”
许风看着给他下套的死对头,暗暗咬牙。“胜负还未见分晓,金老板也不用得意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