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卷着枯草拍在树干上沙沙作响,远处的天色也是灰蒙蒙一片。
林若谷俯身拨开枯黄蕨丛,小心翼翼摘下一颗紫红叶瓣,一转头吓得够呛。
十几米开外的溪边,赵乐言正仰着头,举着那枚墨玉龙形玉佩来回转,变换着角度观察,脚底下还是一块满是青苔的石头。
“当心滑——”
话音未落,赵乐言已经“噗通”一声,踩进溪水。水流下的石头更是湿滑,赵乐言来回打了几个转,掌心里护着温润的玉佩,不敢伸出手撑地。闪着腰晃晃悠悠稳固住身影,将自己栽进飞奔过来的林若谷怀里。
“哇哦,小高厉害啊,会轻功了。”
“还笑,真要栽下去,磕到头怎么办?”林若谷惊魂未定,将人拖到岸边蹲下身子给他脱湿漉漉的鞋袜。
“那就跟你一样撞失忆,我们两难兄难……不对,我们两苦命鸳鸯,更般配了呢。”赵乐言很自信自己不会摔下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调戏小高。
“胡闹,”罕见的林若谷并没有因为这两句戏言面红耳赤,看着他还宝贝地揉捏那块墨玉,他皱着眉解下外衫包裹住那双冰凉的脚,“一块破玉哪值当你这般护着。”
虽说这东西也算他们的定情信物,但刚刚那般危险的境地,他宁愿玉碎,也不愿意哥儿受半点伤。
赵乐言单手扶着他的肩膀,无意识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神秘兮兮道:“我觉得你这玉佩不简单,你说它一出手是不是能调动千军万马?或者拿着它天下财富任你处置?又或许集齐七枚可以召唤神龙?”
“……”
还以为他是因为玉佩是自己送的才如此宝贝,没想到又自作多情了。林若谷觉得自己永远跟不上赵乐言的脑回路。
林若谷无奈:“这就是一块普通的墨玉,既没有办法获得权利与财富,也不能现出神迹降临,因为正常世界是没有神龙的。”他如今已经认清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恐怕要让哥儿失望了。
“正常世界还没有会生孩子的哥儿呢。”赵乐言咕哝道。
林若谷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将背篓提起,另一只手提着他湿漉漉的鞋子转身蹲下,“快下雨了,我背你下山。”
“不用,水倒干净照样能穿。”赵乐言将林若谷拉起来,总觉得谈恋爱之后小高眼里的自己脆弱了不少,动不动就背,哪有那么脆弱。
他向林若谷展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一直以来他都有在好好养自己,现在比刚穿过了身体强健了不少。要不是封建思想作祟,他都想撩开短打上衣向对方炫耀一下自己新练出来的腹肌。
天然的身高优势下,林若谷看赵乐言就像嘚瑟的小狗,昂着脑袋等待夸奖。
“嗯,很结实。”林若谷伸出一指戳了戳他拱起的肌肉,藏在粗布麻衣下的肌肉线条流畅,其中暗藏的力量放倒五个自己也不在话下,他该庆幸言言对自己无限宽容。
“可是,我就是想背着你。”素来清冷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尾音还拖得绵长。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撒娇吗?
赵乐言一直觉得男人撒娇是一件很猎奇的事情,像他就不会撒娇。但是这一举动放在小高这么一张天怒人怨的脸上,竟让人毫无底线的答应他任何事情。
赵乐言支支吾吾半天,一把拿过背篓背上,又将人身子转过去,跳到他背上,“快走快走。”
林若谷轻笑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能让哥儿缴械投降的万能方法。
两人没走多久雨滴便淅淅沥沥落下,林若谷加快了脚步,“轰隆”一声巨响,他被赵乐言勒紧脖子,“别下山了,这里离山洞不远,我们先去躲雨。不然一道雷劈下来,我们两就真成苦命鸳鸯了。”
赵乐言盘腿坐在山洞口,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中仿佛被加了一道滤镜,模糊成青灰色,偶尔一道白光闪过,照亮湿漉漉的崖壁。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滴落的雨滴,几滴水珠溅在脸上,触感冰凉,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高飞在山里怎么样,有地方躲雨吗?他知道打雷时候不能站在树底下吧?”
正忙着生火的林若谷手下一顿,“高叔年年冬日前都要进山,这种事高飞不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
“那就好,”赵乐言点点头,频频望向洞外,“他们在深山老林,肯定很危险。要是离我们近就好了,还能一起避雨聊天。”
林若谷默不作声,几欲张嘴又觉得自己岂不是太过小气。
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山洞里回荡着打火石“咔哒咔哒”的声响。
“嘶——”
突然一道火星溅在手背上,林若谷甩了甩手,火石掉落在地,冷白的皮肤上已经殷红一片。
赵乐言一个箭步扑过来,“怎么了?”他抓起林若谷的手腕,手指悬在受伤的地方不敢触碰。
“火石受潮。”林若谷淡淡道。
“早知道让我来了。”赵乐言捧着对方的手懊恼道。
林若谷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那我宁愿是我。”
怎、怎么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赵乐言缩了缩手臂,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嘶,疼。”
赵乐言心头一紧,紧张地问,“严重吗?我们刚刚采的草药有没有能用上的?”
林若谷摇摇头,“就是有点灼烧的感觉。”
谈话间,少年温热的鼻息已经凑近到他腕间,赵乐言鼓着腮帮子轻柔地对着那处红痕吹气,酥酥麻麻的触感自虎口传来,翕动的睫毛上还挂着自洞外带来的水珠。
“好了没?”赵乐言突然抬头,鼻尖差点撞上林若谷的下巴,眼里满是关切。
洞外暴雨如注,林若谷望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喉咙滚动,“还疼。”
疼,疼点好,疼的再久一些,才值。
然后这样的好心情在赵乐言再一次提到高飞时被浇灭。
林若谷用一根木棍戳着重新燃起的火堆,思考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转移小哥儿的注意力。
赵乐言还在遗憾,“上次忘记带陈千雪他们过来了,没有让他见识到我们这片洞府真是可惜。”
火堆“噼啪”作响,林若谷盯着那簇跳跃的火焰,手里的柴枝“卡擦”一声,被折成两段。
一团无名火烧的他五脏俱焚却无处发泄。
说出去的话久久没有回音,赵乐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旁之人不大对劲。
“怎么了嘛?”他蹭到林若谷身边,“怎么不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说过,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林若谷刻意加重了后四个字,声音比外面的雨水还冰凉,面上却是无比哀怨,仿佛赵乐言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赵乐言静默两秒,深刻反思了自己,点点头,“是我的错,那就不许他们来,这里被我们承包了。”
“就这样?”一场“争执”结束的猝不及防,林若谷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不然呢?”赵乐言不解,“你才是最重要的,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那就不让它发生就好了。”
“你总是提高飞我也不开心。”林若谷得寸进尺。
这跟高飞有什么关系?不过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赵乐言决定还是给男朋友多一些包容。
“那我以后少提,非必要不提。”
“最好是不跟他说话,非必要不说。”林若谷再进一尺。
“这不太好吧,大家都是朋友,不能因为我们两搞对象就孤立他吧。”赵乐言有些迟疑,谈恋爱这么麻烦吗?管的也太宽了,怪不得他的室友们一谈对象他连吃饭搭子都没了。
“你之前将我也当做朋友!”林若谷有些应激,“我不喜欢你跟他走的太近,你关心他,给他送画,还……还给我取名用他的姓。”
林若谷背过身子,青丝自肩上滑落,堪堪遮住微红的眼尾,背影在火光下显得单薄又委屈。
“我……”赵乐言张了张嘴,这些事不是都翻篇了么?怎么还翻起旧账了,怎么感觉谈了个作精?
“你还躲着我约他吃饭,让他碰你的嘴,跟他站在一处,不跟我站在一起,跟人说就是嫁给他也不会嫁给我……”林若谷越说目光越凄然,“横竖我不过是个……”
天爷啊,他那天到底在背后偷摸听了多久!
赵乐言紧急在他话未说完时,就将人扑倒在地,恶狠狠地咬在他下巴处,“就是大醋缸子。”
赵乐言手撑在他的胸口,那里跳的又快又乱,他死死压着对方,实际上林若谷并没有挣扎。
“我再说一遍,叫你小高是因为当时觉得你是世外高人,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高飞。你不喜欢就改,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山洞就叫你小山怎么样?送画这个没的说,也送陈千雪了,他们在我心中一样,都是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但都不会越过你的地位,男朋友。”
“若是有让你吃醋不开心的举动,我今后便注意着分寸,但是!”赵乐言咬牙切齿,“请你不要添油加醋胡说八道,哪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听到没有?”赵乐言气势汹汹地用双手捏着林若谷的脸颊,迫使他直视自己。
林若谷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刚刚哥儿一连串的真情表露出将他险些砸晕,他怎么,这么好、这么好骗?
林若谷眉眼弯下,如寒冰乍破,“听到了。”
“乖啦。”赵乐言奖励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林若谷歪着头蹭了蹭,单手附在他手背,温热的掌心缓缓滑落到他脸侧,侧过脸轻轻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