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学呗。”
韩右没有将夜闻柳的话放在心上,又摸了把自己义子的头,率先将盘子端了出去。夜闻柳明白这事得慢慢来,也没有再纠结,跟着出了厨房。
总之他迟早会超过容双的。
被别人的优秀而灰溜溜跑去提升自己吗?
夜闻柳并不是这种人,他并非觉得容双过于优秀,而已震惊于自己这几年的慵懒。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就可以在这辈子高枕无忧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时间很长,完全够自己放松,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现在才发现错了。
他从一开始便错了。
一个人若是染上了惰性,时间一长就改不回来了,或许他得感谢容双的此番“提醒”。
他不是什么自诩天赋的天才,不是随便看看就什么都会了。
若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一直发展下去,他这辈子恐怕真就会接手这家小酒馆,当一个老板平淡度过这一生。
眼界也因此局限于这一个小镇上。
那番话也是想告诉义父自己愿意跟他习武,说不如做,他真正下定决心的事哪还要跟别人讲。
毕竟他曾经不小心看过韩右舞剑的样子,那场面,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剑剑杀意。
……
三个人围在桌旁,吃了顿草草的饭。夜闻柳不得不承认,自己义父这厨艺好到没话说。
洗完碗后,韩右便带着容双去了后院,夜闻柳则被强制安到前台看场子。他也不闲着,从自己房间拿了本书读,他是铁了心要认真学。
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在下午踏入酒馆,有歇脚的旅人、讨一碗酒的莽人、肚子里装着一丝墨的文人,这样的环境下,两个人都忙不过来,更别提只有一个夜闻柳。
书反扣在桌面上,不是倒酒就是盛下酒菜,丁零当啷都是铜板与台面碰撞的声音。
稍闲下来一点后,他翘着二郎腿读着书,心下却是在奇怪后院那两人怎么去了那么久,究竟在谈些什么。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酉时,店内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留下的大多是要在二楼客房留宿的旅客。
夜闻柳将蜡烛点起,一楼在烛火的照耀下亮堂起来。
“吱呀——砰!”
听到熟悉的响动,夜闻柳从书中抬头,原是容双。
“师父让我跟你住一间。”
“怎么,他老人家连一间客房都不舍得拿出来吗?”夜闻柳细细读着书中文字,嘴上也毫不含糊,“我可伺候不了小少爷起夜。”
夜闻柳没看到的是,容双在听完这话后耳朵竟稍稍红了,“不需你伺候,我自己能行。”
“哦,那你自己铺床,我房里确实还有一张床,不过被我堆了一点东西,需要理一下。”夜闻柳随口一说,没想到容双竟是真迫不及待要去理了。
听到脚步声,他也不抬头,只是疑惑道,“你急什么?”
“整理床铺。”
“你知道我住哪间?”
容双:“……不知。”
“那你急什么?”夜闻柳这才看着他翻了个白眼,“吃完晚饭也不迟,反正又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好。”
两人终于没话了,只有夜闻柳的翻书声。
待他听到韩右在后厨找人帮忙的吆喝声,一转头,容双竟就在自己身旁站着。
“你一直没走?”
“无事可做。”
“站着就有事了?”
“无事。”
“你——”夜闻柳起身按着容双的肩膀,企图让他坐到自己刚才坐着的凳子上,“坐在这,看门!我,去后厨,做饭!会吗,小少爷?”
容双颇显无奈,“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少爷?”
“难道不是?”夜闻柳朝后面挥挥手,“你们富家子弟,不大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吗?”
容双在夜闻柳背后摇摇头,“这种我要是不会,你猜我会不会一个人来这儿?”
回应他的只有夜闻柳一声故意拖长又不屑的“嘁”。
……
戌时,酒馆打烊了。
夜闻柳将多余的蜡烛掐灭,只余下几根保证收拾的时候不至于看不见路撞得头破血流。
烛火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让人心生困意。
等到一楼收拾完后,夜闻柳领着容双去了自己房间。
推开门就看到一张崭新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的放在自己床上,想都不用想是谁放的。
他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对着窗户那边虚虚一指,“看到了吗,你的床。”
容双不禁腹诽,这能叫一点?
难道不是亿点吗!
那摆在窗边的床哪还看得出床的影子,上面随意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底下估摸是夜闻柳的小玩意儿,上面盖着他乱扔的衣服,再上面压着韩右给的书籍……
“哦,是有点多了。”好在某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哎呀,我也想不到会有人来跟我一起住啊,谁知道乱堆就堆成这样了。我来帮你……”
“这个要的……”
“这个是衣服……”
“这个是……”
“这啥玩意儿,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个?扔了扔了……”
“……”
终于,在两人合力下,那张床终于露出来了。
“好了!这些东西明天再理吧!”夜闻柳看到自己堆在角落里的废物,满意的点点头,“你铺床吧,我先躺床上了。”
床头点起一盏小油灯,夜闻柳将胳膊枕在脑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终于能安安静静看会儿书了……
如果能忽视旁边的声音就更好了。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那令人心烦的声音还没消失。
罢了,毕竟是少爷,铺床慢一点又怎么了……
又过了十分钟,那声音还是没有消失!
“容双!你到底在咕蛹什么!”夜闻柳忍不下去了,这人铺个床为什么动静又大时间还长!
只一眼,他愣住了。
小少爷铺床把自己铺进去了……嗯?
他看错了吗?
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那个样子。
“你……”夜闻柳脸上闪过一言难尽之色,而后便放肆大笑起来,“噗嗤!你在表演什么新型节目吗?新节目咕蛹者?表演人容双?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容双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帮我一下!”
夜闻柳还是躺在床上的样子,将书往自己胸前一盖,“你还需要我帮忙?我以为小少爷无所不能呢。”
“啧!”容双见这人看戏的样子就来气,少爷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快把我弄出来!”
“你这是求我帮忙的态度?”夜闻柳坐起身,把书往旁边一搁,笑眯眯的欣赏着容双的狼狈样。
此时他心里恨不得自己有一部手机,可以将这画面记录下来。
容双抿唇,心下挣扎良久,道,“求你帮我。”
“这才对嘛!”夜闻柳打了个响指,一个鲤鱼打挺到了地上,三下五除二把容双从混乱的床单与被子间拯救出来。
“那个……”
“嗯?”正打算回自己床上的夜闻柳转过头。
“你能不能帮我铺下床……”容双越说越小声,“我不会。”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容双咬牙,这人,果然讨厌,跟他开口求助就跟踩了屎一样难受。
“唉!你说大声点啊!没吃饱饭吗?你要让我干什么?”
容双看着自己混乱不堪的床,在要面子和不要面子中间挣扎了一番,“你能不能帮我铺下床!”
“哦。”夜闻柳双手抱胸,“这不就对了嘛,不会就说出来咯,我又不会笑你。”
“你放……”容双止住话头,一张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你刚才明明就笑了!”
“你那副样子谁看到不会笑?”
容双无语,只静静看着他。
“你让开啊,还坐在床上干什么?走开走开!”夜闻柳已经走到容双床边,手上做着赶人的动作。
“真是的……”见没人碍着自己后,夜闻柳麻利的铺起了床单,“要我铺床还坐在床上添乱,什么人啊……”
容双站在一旁,发现自己手里半天搞不定的被子和床单,在夜闻柳手下服服贴贴的。
看来这人也不全是缺点。
况且,夜闻柳完全可以拒绝自己,现下却在帮自己铺床,明明自己先前态度那么恶劣……
这番想法若是让夜闻柳知道,恐怕后者会捧腹大笑。
恶劣?
就这?这小少爷恐怕是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恶劣,那点话,只能说小巫见大巫,洒洒水了!
“行了!”夜闻柳拍拍手,直起已经弯的有些酸的腰,他看着整齐的床铺,颇有成就感。
“辛苦了。”容双朝他行了一礼。
夜闻柳有些受宠若惊,看不出来啊,小少爷还挺讲礼貌?他眨了眨眼,道,“你知道吗?我们这道谢不用行礼。”
“那该如何?”
“嗯……”夜闻柳当真思索了一番,“其实吧,什么虚礼都敌不过实在的。这样吧!你明天帮我端茶倒水,这礼嘛——就免了!”
“滚!”
容双瞪大眼睛,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呢,净扯淡!
“嘿!你这人怎么还急了?”
“赶紧给我睡觉!啰嗦!”
“我真是服了!”夜闻柳一边嚷嚷着,一边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没见过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有没有天理了!”
“够了!赶紧睡觉!”
于是,两人就这么吵着嘴,一个靠窗,一个靠门,在夜闻柳吹灭蜡烛后,度过了共同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