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睡着了的夜晚,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时溪是被日光晃醒的。
初升的红日绽放万丈霞光,时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靠在黄耳肩上。可能是察觉到身旁人醒来,黄耳也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时溪,说:“早,睡得怎么样?”
时溪昨夜与黄耳靠坐在城外的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中途他实在是困意来袭,便倚着树干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竟靠在了黄耳身上。
他晃了晃脖颈,对黄耳说:“肩膀一定酸了吧?”
“没有。”黄耳微笑,然后抬手按住了时溪靠过的地方,那里尚有余温。
“怎么可能不酸,你活动活动肩膀。要不我帮你?”时溪说着就按在了黄耳的肩膀上。
黄耳欣然接受,转过身去任由时溪在他肩膀上按着。时溪按着按着,忽然咦了一声,他翻开黄耳肩膀处无袖短褂的绸边,“怎么包着纱布?你受伤了?”
“前几天不小心弄得,不碍事。”
时溪按住黄耳未受伤的左肩,越过他的肩膀,将头伸到黄耳面前,看着他说:“真没事?”
黄耳笑道:“真没事。”
“不行,我要看看。”时溪说着绕到黄耳面前,开始解黄耳系的十分工整的衣领扣。黄耳抓住时溪的手:“真没事,不用担心。”然后拉着时溪站起身,“城门开了。”
晨光透过树荫洒下一片金黄,万千金光将黄耳完美的五官打得更为深邃。时溪站在黄耳面前,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姑且信你一回,若是再受伤,看我不把你绑起来,哪里都不能去。”
黄耳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对话声中,其他三人也纷纷醒来。几人观察了一会儿,见有行脚商进出城门,于是他们也轻松进了城。
就如时溪昨夜观察般,此城与其他城池并无不同——沿街叫卖的小贩,络绎不绝的行人,以及鳞次栉比的商户。
要说一定有什么不同,便是比寻常城池还要繁华些,而且城中烟雾缭绕,几乎每一段距离便供奉着一座神像——大小不一,形态不一。
有的柔和慈悲、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怒发冲冠、有的安详沉静。仔细看来那神像便是时溪和黄耳昨夜见到的羊首人身怪物。
五人沿街走了几圈,时溪寻了个当地人问那神像之事。
要说那神像真身,也曾有一段令人颇为心酸的往事。
据传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做乐羊的人,他乃是羊妖与人类所生,所以取名乐羊。他原本的长相十分英俊,并不是现在的羊首人身,更不狰狞可怖。
但是上天并不因为谁长的美,就特别优待。乐羊便是,他生来便十分不幸,几岁时亲生父母便双双陨落,后又恰逢村子发洪水,瘟疫肆虐,又逢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连累附近村寨都遭了殃。乐羊衣不蔽体,被一对好心夫妇收养,他感念养父母养育之恩,所以从不抱怨命运不公,反而为人十分良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也因此媒人早早便踏破了乐羊家的门槛,十八岁那年养父母为乐羊选了一位姑娘为妻。就在他去为邻家帮忙回来那天,妻子为他端了一碗蛋羹,犒劳他一天的辛苦。
他吃下后,却忽觉浑身疼痛,谁知原本温柔可人的妻子却换了一副嘴脸,拿刀就向他刺来。乐羊大惊,忙抬手握住刀刃,问她为何这么做?
妻子没作声,却是双眼放光,看他如看一块肥肉般肥美可口,这时听到动静的养父母急忙跑了进来,见到此情景也是大惊,忙夺下了儿媳手中的刀具,并大声呵斥要撵走儿媳。
谁知儿媳非但没走,反而说道:“若不是我,你们能确定他身上有内丹?”
养父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转过身,连声询问儿子乐羊有没有受伤?哪里痛?
乐羊痛的几不能言,他躺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原本全身的疼痛慢慢向胸肋处凝集。就在他拼尽全力忍着疼痛时,却突然感到胸口一凉,他睁开双眼,却看到养父的面容变得比妻子更加贪婪可怖。
乐羊惊怒交加:“父亲……?”
养父再次将匕首向乐羊胸口里送了送,然后握着刀把,在乐羊的胸口处拧了一圈。没于胸口的刀刃随着刀把的拧转,绞得那里血肉模糊。
他说:“我的好儿子,你知道我为何要养你吗?为了你十八岁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从乐羊胸口的血窟窿里掏出了一枚血淋淋的球状物,哈哈大笑,张嘴就要吞入腹中。
谁知养母却一把夺了过来:“只有你等了十几年吗?我难道没等?”
这时儿媳也从地上爬起来,也来抢那枚内丹:“若是没有我,你们根本没法确定他身上有内丹!”
本争抢内丹的养父母,顿时同仇敌忾,一齐面向儿媳,你一言我一语地呵斥道:“我们不过没有全权把握,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收养他?就这么一个扫把星,他连他亲生父母都克死了,我们收养他天天胆战心惊、担惊受怕的要死,要不是看在他可能怀有内丹的情况下,岂能养他?挖了他不过早晚的事!谁能受的住长生的诱惑?”
本痛的额头都冒着虚汗的乐羊,闻言哈哈大笑。没了内丹,他原本英俊的面貌不再,变成了羊首人身的模样。他忍着剧痛站起身。养父母以及妻子看着他渐渐逼近的身影,大惊:“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乐羊却根本没理他们,他拖着残躯从他们身边走过,鲜血随着他的衣襟流淌、滴落在地,他走上了大街。
街上的行人看到他,纷纷惊恐地让开,嘴中叫喊着怪物。
乐羊走进了一座废弃的茅草屋,躺倒在地,想要就这般了此残生。但就在他浑浑噩噩中,他看到养父带着一群自己曾经帮过的村民走了进来。众人站在他面前,口中喊着要打死他这个扫把星。并叫喊着是他为村子带来了灾难。
乐羊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时变得可怖狰狞。曾经的千恩万谢,变成现在的口诛笔伐。他们手中的棍棒、斧头、铁锨纷纷开始向他身上招呼。乐羊笑了起来,徒手抓住了刺到他伤口的铁锨,他带着那把铁锨划过了自己的双眼。
顿时天地一片血红,原本狰狞的面孔都不见了,乐羊甚至都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恣意。
当地人说到这里就没在说下去,春忘不禁急道:“然后呢?”
当地人摊了摊手:“然后就没了!”
春忘:“操!什么叫没了?”
当地人:“后来,乐羊公就成了我们这里的守护神,家家户户都要祭拜他。”
时溪等人:“……!”
五人商讨了一阵,又沿街寻访了几圈,都没看到春忘所说的羊首人身的小孩,也没见到乐羊的真身。冷寒对春忘说:“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春忘昨夜难得正经了一会儿,此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说:“操,你信不着我,你也信不着时溪?他也看到了那羊头人身的怪物!”
时溪琢磨了一会儿,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没准那怪物可能晚间出没,我们等晚上再看看。”
几人寻了个客栈,没想到小二竟说只剩下两间房了。
谁知小二刚说完,春忘便发话了:“我打死也不和姓黄的一个屋!”
黄耳靠在柜台前,连眼神都懒得给春忘一个。
春忘刚说完,冷寒也发话了:“我要自己一个屋。”他看了时溪一眼,“勉为其难,时溪可以和我一起。”
春忘:“操,凭什么?是我先说我不和姓黄的一个屋!你这样我还得跟他一个屋。”
冷寒冲恨生扬了扬下巴,然后对春忘说:“凭他!手里的刀!你有本事试试看?”
时溪捂了捂耳朵,这几日他耳朵可能都起茧子了。他拉着黄耳噔噔噔的上了楼,推开房门,拉着对方就进了屋,然后猛地“咣当”一下关上了门,留给外面几人一个潇洒的背影——至少时溪是这么认为的。
谁知楼下又传来春忘杀猪般的嚎叫声:“卧槽,时溪,你是有多急不可耐?竟然白日宣淫!!还有,那门要是摔坏了,你来赔!”
时溪一脑门子叹号。
他在想他究竟造了什么孽,竟认识这么一帮狐朋狗友!
时溪走到榻边,躺了上去,说:“还是床舒服……”他拍了拍身侧,“耳啊,你昨晚一定没休息好,睡一会儿吧。”
黄耳也没拒绝,躺到了时溪身侧,两人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时溪早晨什么时候起床,到早晨吃什么,晌午是否休息,最喜欢吃什么,晚上几点睡觉,甚至晚上都做了什么梦……吃喝拉撒都聊一遍后,时溪才笑骂黄耳这是要给他说媒啊。黄耳笑着问时溪给他介绍个男人他同意吗。时溪开玩笑说干嘛?别的男人我可不要,要是你我就同意吧。黄耳似笑非笑的向时溪靠近,双手撑到时溪两侧,作势要亲他。时溪一把拍开他,笑骂说你再这样,小心我走火,对你用强……玩笑开了一箩筐,时溪开着开着竟睡了过去。
笃笃笃……
时溪被一阵敲门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