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喜欢海的声音吗?
我挺喜欢。
翻涌的、冲刷着沙滩的蓝白海浪一朵又一朵,鸥鸟的鸣叫响彻天际,空灵而美丽。
像极了一首生命的赞歌。
嫲嫲曾告诉我,祁晨羲这三个字就是“启晨”的意思。
“这是个好名的,”嫲嫲摸摸我的脑袋说,“会给人带来希望与光明的。”
“哦。”我点点头,却并不当真。
天似乎总是阴沉沉的,屋里开始还有嫲嫲,后来也不见了。
那两人总是不见人影,但一回来就是翻天覆地的吵闹。
说来好笑,他们还挺有默契,每次回来就是前后脚的到。
太吵了,房门锁紧,我塞上耳机,充耳不听外面的动静。
有时吵个一两个时辰,两人就拍拍屁股又出去了;
有时兴致来了,两人能吵好久,一来一回还挺像相声似的。
伴着海浪翻滚的声音,或许,偶尔夹杂着些许“相声”,我蒙着被子睡得还挺香。
睡好了,下个楼,瞅一瞅。
嘿,不错,比上次留得多了几千。
伸伸腰,就去一家常去的老店吃东西。
“哟,小祁,又来了啊?”这是老店的满胡子大叔,也是这里的大厨。
人很好,每次都给我加鸡蛋。
就是——“我和你说啊,刘婶隔壁家的孙媳妇和王二楼上的那人搞起来了,啧啧,你是没看到那场面……”
超级八卦!
我咬着面,吃得慢,戴了只耳机,偶尔“嗯”一声,吃了老半天才吃完。
“叔,谢谢。”
我颔首离开,他意犹未尽。
啧啧,瞧瞧这世道,给孩子憋屈成啥熊样了。
我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想了想,折了回去。
“叔。”我摘下耳机,拍拍他,面无表情。
满胡子大叔顿时开心,“哎,小祁,怎么又回来了,是没吃饱吗?叔这还有……”
“祸从口出。”我依旧面无表情。
“这……”满胡子大叔擦汗。
“您注意点,”我指指坐着的零星几个顾客,“下次,没人和我说。”
满胡子大叔惊道,“天啊小祁,你居然一下子说了这么长的话!”
哼,笨蛋大叔,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声音,“哎,小祁,叔谢谢你了!”
哼,笨蛋小祁,多管闲事,我踢踢石子,内心的小恶魔跑了出来。
然后小天使就说,可是,只有大叔会加鸡蛋。
哦,那没问题了。
小天使和小恶魔达成共识,欧拉。
应该没过几年,我记不清了。
事实上,我的记忆一直挺模糊。
反正天阴沉沉的,医生告知我,我的心里生病了,得吃药。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或许,有点烦躁吧。
“哦。”我有点不乐意和他说话了,只想着拿完药走人。
白衣天使确实很负责,医生一板一眼地说,病人需要拿出治病的态度。
但空调风吹得我实在有些难受,我望着那模糊的人脸,说,“您把药给我吧。”
“你似乎接受良好。”学校里的咨询师说。
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自己有问题,我暗想。
“还好。”我如是答道。
咨询师温和一笑,说,“这是件好事,很多人并不接受自己的病情,并且十分抗拒吃药,从而使情况更加糟糕。”
“按照医生的嘱咐一步一步来吧。”
“好,谢谢。”
那一天,倒是记得挺清楚……大概,那天太阳少有地出来了。
而且,也就发生在我刚被告知病情之后。
那时,有个傻子少爷被群殴,让人给救了,然后又是锦旗,又是道谢的,最后人彻底被傻子少爷缠住了。
这事在学校传得挺火,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
只记得被缠的那人有一日撞倒我了,撞我之前还气得跳脚,转头和身后那人说,“凌云朵,你就不能不换个称呼吗?!”
“好的,大哥!没问题的,大哥!”
这一撞,就把我撞进了医院。
当然,大事没有,就是两餐没吃,低血糖犯了。
我醒的时候是深夜,一抬眸,就看到床边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左一右,还蛮对称。
右边警醒很多,我只抬了个手,他就悠悠转醒了。
“你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泪花冒出,“还好你没事。”
他给我倒了杯水,又问我有没有想吃的。
我摇摇头。
“好吧,那请你吃颗糖吧,我挺喜欢这个口味的。”他眼睛弯弯,伸手递着橙色的糖果。
“大、哥?”我接过来,试探着问。
“啊啊啊,你别叫这个称呼,”他跳起脚来,捂着脸,耳尖好像还有点红,“都怪凌云朵。”
“凌云朵?”
“就他,”他指了指床左侧的男孩,有些愤愤,“原名凌云,壮志凌云的凌云,凌云朵是我给他取的外号,谁让他总叫我大哥。”
说到这里,他又介绍了一下自己,有点好奇问我,“对了,我叫沈修竹,竹子的竹,你呢?你叫什么?”
我有点不想答,剥开糖纸,吃了糖果,才道,“我叫祁晨羲。”
“晨羲载曜的晨羲。”
“晨曦载曜,万物咸睹?”那个名叫沈修竹的男孩想了想,问,“你的曦有日字旁吗?”
我摇头,“没有,古文的。”
“这样啊,”他笑了笑,道,“那我们也算是认识了。”
“嗯。”
“这家伙睡得和猪一样,可能要早上才醒,等他醒了我们俩一起给你道个歉。哦,对了,你要再睡会儿吗?我守着,不会出问题的。”
“不需要。”
“好吧。”
说完,他蹙眉用手挥了挥。
他注意我在盯着他,解释道,“抱歉,我不是很喜欢这儿的消毒水味,怪刺鼻的。”
“只有很淡。”
“但我依旧不喜欢。”
“对了,刚才的糖果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你出院我送你一袋呀。”
他好像在努力找话题聊,我看得出来。
这个男孩,似乎也很孤独。
“他在利用你,”我意有所指,道,“你看得出来吧?”
他一愣,眼睛眨巴了下,“你好聪明啊。”
“显而易见。”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捻着糖,眼眸微垂,说,“人的抱团意识嘛。凌云朵……我能明白,他大概是被那一次的阵仗给吓怕了,所以抱着我不放手了。”
“又怕我不管他,就总喊我大哥。”
他看着左侧那个娃娃脸的男孩,捏了捏后脖颈,笑着对我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有些孤单,所以有个小弟似乎也不错?”
我盯了他好一会儿,说,“你,能看出来吧?”
“什么?”
“我的问题。”
他静了静,说,“祁晨羲,你加入我们如何?我们总能顾着些你的。”
那双黑亮的瞳眸望向我时,我仿佛被抽丝剥茧一样。
不,似乎不仅限于此。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整个灵魂,那是我都未做到的事情。
“不怎么样。”我依然没什么表情道。
“好的,”他趴头似乎又准备睡会儿,闷声说,“我会和凌云朵说你愿意来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瞪大眼,踢了他一脚。
他就笑,“刚好有人替我分担一下凌云朵的火力……”
混蛋!!
接下来的历程,差不多就是,我被凌云朵,啊呸,凌二愣子缠得实在受不了,被迫加入了他们。
从此,就变成三人行。
哦,对了,从那以后,我的耳机就常换了,因为不得不被迫干架(我可从来没打过架!)。
以及,听海的声音,又多了两人。
“*也许漩涡眨着危险的眼
也许暴风张开贪婪的口”
“呵,生活
固然你已断送
无数纯洁的梦
也还有些勇敢的人
如暴风雨中
疾飞的海燕
……”
**
“老祁,我们放学后去天台怎么样?”凌云勾住他的肩,笑道。
“随便。”祁晨羲面无表情,冷冷道。
凌·读祁机·云瞬间明白,道,“好的,那就是同意了。”
回头大喊,“竹哥,老祁说他可以!”
“对了,班长,你去吗?听说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哎。”
呼朋引友,凌云乐呵呵地朝认识的每个人都问了一遍。
真有气力(注:活力的意思),祁晨羲默默塞上耳机。
说到天台,其实是学校高二这栋最高楼的最顶层,放学后因为会锁教学楼,所以这个门往往会被忽视。
放学,他们偷摸着留在了教学楼,然后等到人差不多走清了,才动起身来,跑到顶楼。
“我们晚上怎么回去?”虞听晚手拿着个相机。
“嗐,二楼那里不是有防护网吗?”凌云将户外垫子铺好,道,“就从楼梯间,慢慢绕到防护网,顺着下去就可以了。”
“居然还有这么个法子?”虞听晚若有所思。
“嗯,”沈修竹点点头,接了话,“都是几届人摸索出来的,算是内部消息了。”
垫子一铺好,祁晨羲就躺下了。
“哎,老祁,你不吃饭吗?我打了菜来的。”凌云忙喊。
“不想吃。”祁晨羲平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行,”凌云将他扒拉了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不吃饭怎么行?多少吃点。”
祁晨羲没法,将将起来,扒起了饭。
天空一半蓝一半橙红,中间过渡着一小片白,像是大海与陆地,中间裹挟着浪花,好看得很。
祁晨羲很喜欢,并且他很清楚,他的同伴们也很喜欢。
黑夜逐渐降临,漫天的星辰密布,微凉的风拂面而过,舒适惬意得很。
祁晨羲将海的声音调到最大,海浪拍打着礁石,浪花飞溅,他们在同一片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