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恩人。”似乎被谁推晃了两下。

“竹林，竹林！怎么办呐，221居然都没发现竹林灵魂受到了动荡……”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担忧焦虑。

“小恩人，那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竹林的灵魂比较敏感，所以与你这个被附体的躯壳产生了轻微的排斥，”稚嫩的声音认真，停了一下，又说，“算了，与你说不清。”

过了一会儿，年幼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我问你，竹林是不是一直，一直都在感知你的情绪想法？”

年长的声音顿了下，说，“应该是这样的，有时候我看恩人，就像我自己一样。”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本来灵魂就有轻微的动荡，还如此地劳神费心，竹林这个大笨蛋！”那个“小恩人”似乎气急。

后来的声音听不清了，意识渐渐模糊，浑身似乎都在发烫，耳旁嗡嗡的，好吵……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闻到了血腥味，淡淡的，混杂着草药气息，那份气息似乎始终萦绕在他的周围，从未离开。

只是……突然在某个瞬间，似乎有人抬起手，轻轻抚开黑发，覆在他的额头。

如此熟悉的动作，熟悉到他的灵魂都忍不住轻颤了下。

“不……不要……”他用尽全力抓住些什么，心焦而悲伤的。

蓦然间，沈修竹睁开眼睛，发着冷汗。

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西装革履，下颌线锋利，带点猛兽般的野性。

[齐阳，在吗？]

[在的，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221呢？]

[在，笨蛋竹林，幸好你命大，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险些就魂飞魄散了！]

[是221救了我？]

小光团有点郁闷，不怎么开心。

[没，还没来得及，管理局条制规定，任务者首次任务，系统不得使用辅助之外的功能，除非任务者濒死，但这样一来，任务者将被取消资格，再次被遣送回原世界。]

沈修竹感知到了221的注视，恳切而认真。

[别再那么干了，竹林。你这次是真的幸运，灵魂竟然自己慢慢凝定下来了，不然221真的得采取措施，把你遣返了。]

沈修竹笑了笑，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好了，221，我知道的。话说，这人是谁啊？]

[恩人，这是你昏迷时，我救回来的人，他说他叫顾知远。]

齐阳冒了个泡，声音朗爽。

[我昏迷几天了？]

小光团算了算，回答。

[至少有五天了。]

男人慢慢转过身来，那一刹那，沈修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很黑，又十分寂静，这使得它与这副略带些野性的躯壳似乎格格不入。

但下一秒，那点儿奇怪的感受又消失了，仿佛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了。

“你醒了？”他道，语气温温和和，也与外表不太相符。

沈修竹许是刚病了一场，也懒得和个陌生人装了，恹恹道，“嗯，该醒了。”

他朝小光团问了下。

[顾知远来这儿也是蝴蝶效应？]

[应该是。]

221回答。

[我明白了。]

“老胡呢？”沈修竹问。

他答，“在给你煎药。”

“哦。”

“……”

久长的沉默弥漫开来，沈修竹开始走神，指腹无意识地压着指骨，泛着白。

他又想起和温微笙闹别扭的那两个月，真真是少爷脾气，拧巴得就是想要那个人先低头，想要那人先来找他。

这倒也是，那个时候，沈大少爷已经被温微笙惯了好些年了，虽不至于任性妄为，但在温微笙面前，差不多已经和孙行者一般无法无天了。

沈修竹那时就想，只要温微笙来找他，只要他来，我就原谅他，我一定会原谅他的……

“喝点水吧。”他倒了杯温开水，递了过来。

沈修竹微垂着眸，五指浑然放开，好一会儿才接过来，道了声谢。

在顾知远转身离去时，沈修竹突然道，“你是不是，来晚了？”

顾知远脚步顿了顿，静默了似乎有一刻钟那么久，他终于还是转过身来，而那双眸子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沈修竹，当强烈的光线将要把两人相隔的时候，他缓缓开了口。

“……我醒的确实晚了些，抱歉。”

不是他。

失望攀上心头，沈修竹抿了抿唇，不死心地又盯着那张脸好一会儿，等到那一丝熟悉感尽然褪去，他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漏洞。

“……没事了。”良久，沈修竹摇摇头，声音有些低。

顾知远点头，径直离开了。

也因此，他没有身后少年痛苦的神色。

“温微笙……”

沈修竹仰起头，用手掩住眼睛，“我好像真的……开始讨厌你了……”

**

七天前，哈布城市郊区荒废公路。

“宿主！您怎么来了？！”956惊呼出声。

“任务完成了，顺便来这边看看。”

话音刚落，叮咚一声，青年又接了个任务。

“那么，956，定位一下‘顾知远’的位置吧。”青年温声道。

“好，是主线任务之外的小任务吗？”956迅速定位到位置，并将二人传送过去。

“嗯，这样的世界倒是少见一些。”

青年又问，“竹子怎么样了？”

956如实回答，“不太好，那个小系统果然欠缺些经验，没看出那位的灵魂有轻微的动荡。”

顿了顿，它又说，“宿主，您别不开心，那位似乎真的不适合当任务者，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简直闻所未闻。虽说这样几乎没人能看出他的伪装，也极大能让被附体的人的心愿得以实现，但是，这样太累了，他撑不住的。”

太阳光线从亘古的过去照耀而来，温微笙用手轻轻挡了一下，一时间，他笑了一下，说“看他自己意愿吧，他若想干，我就替他‘保驾护航’；他若不想，那更好办，让他在管理局吃儿玩儿都行。”

956有些不满，说，“您自己还有那么多任务呢，哪有时间？”

“956，遵守约定，”温微笙手指竖在薄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破，不毁。”

956这才放下半颗心，便说，“956定是全力支持宿主的。”

虽然它是有些担忧，它是注意到了的，宿主的伤口又裂开了，A级任务宿主根本不在话下，注意一点根本不会让伤口再次裂开。

这唯一的可能，就是宿主着急了。

真稀罕，这还是它第一次知道原来宿主也会着急啊，然而，太危险了，这个叫“沈修竹”的家伙简直就是宿主的软肋。

宿主不顾一切都也想要保护他，甚至宿主的计划都为他推翻重来，延后了不少。

尽管956倒是无所谓这些，毕竟，它是个既得利益者。

“归尘”宿主很能干，也比其他956带过的宿主都要省心不少，并且，得到的积分能量也高，说实在的，它挺喜欢这个宿主。

而它真正担忧的，也仅仅只是害怕宿主会因软肋而死这个可能性罢了。

死亡，就等于无法创造价值，作为“商人”，它目前还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损失。

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956晃了晃脑袋，便跟着温微笙传送到目的地去了。

**

五天前，小芦庄边缘林子较深处。

“咦？”齐阳扒开丛子，往里一开，竟然躺着个受伤的人儿。

他上前晃了晃人儿，探了探鼻息，忙唤道，“兄弟兄弟，你醒醒！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那人挣扎着睁开眼，张了张裂开的唇，到底还是没说出声什么，意识又昏了过去。

齐阳见状没法，将人儿掇拾了下，背着往老胡的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