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半晌，闻仪唤来了当年曾经路过村落、如今已经能熟练往北边跑收集大量羊毛和牲畜的商贩。那人前几天刚随着商队回来，这个时节的毛皮很是便宜，花很少的粮食或者茶叶就能换来很多。

他知晓这边有方法能将那些有异味的皮毛制成蓬松柔软的保暖物品。不仅能提供给城中的人低价购买，外出的商队也会携带一些，不过价格就高了很多，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能不能抢到全凭缘分。

当然作为收购羊毛的重要人物，他能在城中买了顺道带去新邑给家人。秋日的时候还回去了一趟，商量过后决定举家搬迁过来。

这个冬天在平邑生活得极好，就连家中常年腿疼的老人都舒服了很多，纷纷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城中的治安也极好，道路上有轮换巡逻的队伍。

他自然更加卖力，终于攒够了铜钱将原本租赁的房子登记到了自己的名下。

“辛苦了，这一趟怎么样？”闻仪抬头，询问走进来的人。

来人仍旧笑了笑，略微低头：

“还不错，这次又遇到了几批之前没见过的家伙，那些不太好的商品就换来不少东西。”他将清单递了过去。

库房那边自然也有一份，但两边具体内容需要拿过来核对才算走完流程。两方并不会有什么交集，更多时候连彼此是谁都不会知道。

闻仪接过清单，略微核对一番确定大致数量，又盘算了原本积攒的材料，若是保持收购，到冬日之前倒也勉强够了。

“接下来还是要麻烦你多去收购一些，但要注意安全为上。”人终归是比那些死物重要些，就算不够多烧些炭盆也不至于熬不过冬日。

大概环境还算是原始，不单是平邑，上庸几座城邑周围的资源也还算丰富，露天的煤足够使用很长一段时间。

煤被清洗之后存放在城邑的最北端，远离居住的区域，同时十分注意火烛，放置意外发生造成过多损失。

商贩带过来的账册一式两份存放着，桑余将新拿过来的清单登记之后开始统计能够拨出去的数量。

宋锦坐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瞧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她过来当然不是在旁边瞧热闹的，但眼下并没有到非要人帮忙的时候，还不如在旁边先看看，了解情况时候再看看要做什么。

她了解姚文君，对于何玧也很是尊敬，但闻仪只在那封信件中提及。

*

姚文君接到那封有些幽怨的信件之后略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很快接收了那批物资和打包过来的人，开始投入到上庸的建设中。

先前的商队还是起了作用，起码在这边那些农具也已经有不少人在使用，倒是省去了补种。

城邑中的人还处于神经紧绷的阶段，平日里瞧见姚文君等人都会迅速关上门，不与他们对视，倒是先前曾有过交易的商贩壮着胆子走了出来，给他们带路。

“大人往这边走。”

上庸比起他们入主之前的平邑要繁华一些，包括府库中也积攒了不少钱财米粮。姚文君对这些只是看了一眼交给随军的账房，自己则走到书房中查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边的主事人并没有逃走姚文君暂时也没有将人处理掉，在她的目光下那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用了机关锁的木盒，取出那些不属于他的的印章和这段时日往来的竹简锦帛。

书房被打理地很干净，但也只能跪坐在席垫上。

姚文君将那人递过来的锦帛放在案上，随意展开。

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辨认出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用的是她熟悉的文字，最后还有几方共同签下的字迹。

“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就瞧见这东西。”

姚文君将身上的匕首解下。这是前段时间新拿到的，采用的是最新的工艺，虽然没有到轻易劈砍开铜刀的程度，但比起原本的匕首已经锋利了很多。

她小心将刀刃将锦帛缝合在一起的线挑开，旁边被兵卒压着的人下意识想要拿回来，才刚起身就被重新按了回去。

锦帛中果然还有夹层，上面用特殊的浅淡墨迹写了详尽的计划和行动，只不过有部分内容还没有实施。

姚文君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大胆，大概是笃定没有人会将其拆解开，毕竟表面上的内容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她叹了口气，将东西重新收了回去。

“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激动。”姚文君将东西重新装了回去，然后将匣子递给了跟在身边的兵卒，“其实我是不太在意，甚至于乐见其成你们将那些冥顽不化的家伙处理掉。”

“不过，你们用几个城邑的人换取到的东西竟然只是些银钱和良驹，这笔买卖做得可真是糟糕。”

虞地不算是最富饶的地界，但却是防御力最弱的，那群人倒是能直指要害，最先将她和那几名手下统兵的人分而歼之，但后来却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各自占领了地盘，现在倒是被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周边人缺少粮食和物资就过来威胁一二，活得倒还不如原本的时候，也无怪于上庸这边的人瞧见她的时候十分矛盾。

既希望有人能改变，又害怕是和以前那些一般，城邑的主事会搜刮一番之后将人打发了，倒霉的只是居住在城中的人。

“算了，这人先带下去，等有空闲了再处理。”

原本跟着她过来的两人已经留在了另外的城邑主事，这边少不了要姚文君自己处理。

好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修筑防御工事，在粮食的诱惑下原本闭门不出的人也逐渐走了出来，开始帮着修补加固城墙。

这些以往他们也会被要求做，但并不会给予报酬，甚至若是赶上了农忙时候半夜还要去田地中劳作，不然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

姚文君定下的报酬不足平邑中的两成，就这样还有人为了名额而大打出手，还是在兵卒的调停下才分开。两人最后都没有被允许加入，后面想要干掉竞争对手的家伙才消停了些。

不过也有好处，上庸中很多基础的设备没有被摧毁，姚文君还从府库中找到了一架十分先进的提花机，被她派人运回了闻仪那边，交给那边的匠人仿制。

城外很快就建起了窑，除去烧制水泥之外，也顺带着烧了很多原始瓷。这东西本身价值并不高，但加上运输成本，倒不如用普通的陶碗实在。

姚文君将这东西也作为修筑城墙的报酬，居然也极受欢迎。

上庸的户籍统计还是完善的，姚文君找起匠人也容易很多。她暂时没有动其他东西，只是将这些人喊过来负责一些不重要的步骤，如果有特别出色的再做定夺。

收到一台织机，闻仪沉默了半晌才挥了挥手，登记过后送去工坊那边。虽然他们现在只需要普通的布料，但那些精致的东西反倒能炒出高价，换取更多好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挺有用的，不过耗费的人力多了些。

这几天宋锦溜去了校场，似乎对那片地界有了些兴趣。她的身子不算虚弱，只不过腿脚有些不便，最常用的是一把小巧的弩，精准有余力道不足。

校场旁的架子上有不少重量不同的弓，可以尝试选择自己最合适的大小，只不过不能放空箭。

射出箭矢的时候力道都能通过箭身释放，空放的时候所有力道都会作用于弓身，容易产生损坏。

闻仪也尝试过姚文君用过的那把重弓，很可惜完全拉不开。当然整个校场上也没几人能拉开就是了。

南寻倒是勉强能拉开，但想要稳定瞄准也不可能。

宋锦知道南寻这人，倒是没想到这人这般有趣，每日晨起竟都趁着兵卒没来之前试着拉弓。

“先前信中提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夸张，没想到真人也这般有趣。”

宋锦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吓得南寻差点将弓掉到地上。实在是这人明明腿脚不便，走路却没有丝毫声响，猛然间在身后出声实在是吓人。

“呼——”

南寻调整了一下气息，也不与这人争辩，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些，每次都被吓一跳。

武人的直觉并不完全是第六感，还有通过外形的判断，以及对空气中信息的捕捉。这一点他虽然不如顶尖人员，但每次都觉察不到这位的前来。

宋锦的身上没有习武的痕迹，更像是那些处理庶务的文士——实际上也是这样，偶尔帮忙的时候也很是熟练。

但她似乎也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能最大限度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也是明明很多时候身处其中，闻仪有时候都会忘记她的存在，哪怕最开始甚至是自己出去迎接进来的。

“你若是无聊，不如去帮帮他们的忙。”南寻指的自然是桑余那些人，只不过宋锦并不接话，只摊了摊手：

“到了非我不可的时候自然回去帮忙，眼下在这里走走多有趣啊。”

以前她虽然也算是自由，但受限于家中各种事情抽不开身，加上腿脚不便利，行走在外总被异样看待。还会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在平邑则不会。

大家喜欢聊的都是告示中的内容，哪怕瞧见了她也不怎么注意，毕竟现在城中有不少因伤留下的人。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不华丽，但都干净整洁。

姚文君会将伤势较重的人送回就医，所以路上其实有很多身体有些缺陷的退役兵卒。城中有很多工作都是他们能够胜任的，还会有补贴，购买衣物喝时候享受折扣。

加上绝大多数居民都是家眷，大家自然也不会将这个作为谈资。

连小孩子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路过的时候还会认真询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忙，确认不用之后又十分欢快地离去了。

有时候她需要的并不是特殊对待，而是某种意义上将她视为一个普通人。

这些话宋锦自然不会说出口，她来校场这边自然也只是想要试试弓箭。

南寻见时间已经不早，也没有多劝，起身往校场内走去，开始每日晨起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