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颂跟罗筠之间冰冻一般的关系终于因为这场发烧而稍微破冰了。
虽然罗筠对他的态度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很明显的变化,但方可颂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始终防备着他的危险气息似乎淡了一些。
不知不觉方可颂养成了很多细小的习惯,包括在冰箱上贴上自己想吃的东西,吃完饭洗碗,或者拉着张脸跟罗筠抱怨自己的同事和上司有多么的傻逼。
罗筠不给他反馈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说完他就爽了,不指望这个疑似因为嘴臭而被排挤出工作的人能给他什么建议。
他的生活逐渐从声色犬马的上流生活变成了现在这样写满平淡的日常。不过他的适应能力一贯比较强,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
某天他下班的时候照常去超市买东西,碰到了同栋的一个大妈。
那大妈非常自来熟,上前跟他打招呼:“你也是18栋的吧?”
方可颂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有在广场舞的队伍中看见过她,于是点点头:“你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大妈挑了根新鲜的黄瓜放进篮子里:“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室友他现在有没有对象啊?我想把我闺女介绍给他认识认识。”
那个青年一看就是成功精英,长得还又高又俊,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她今天正好碰到方可颂,就逮着他打探一下了。
她闺女二十多了也不愿意谈对象,说介绍的都丑,这个她肯定会满意了。
方可颂惊讶地想,原来是想要找罗筠相亲啊!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非常新鲜。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阿姨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大妈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问的,她侧头看了方可颂一眼,长得是好看,就是不像是照顾人的,像是被人照顾的。
她哈哈笑着说:“不是不问你,是我闺女喜欢的不是你这款。”
方可颂哦了一声,心里平衡了一点。
他跟大妈加了微信,大妈还送了他一根脆生生的黄瓜和一个小香瓜。
方可颂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回家之后他就找到了罗筠,把大妈女儿的微信推给了他。
罗筠正在厨房做菜,方可颂站在他门边,边咬黄瓜边说:“跟我们一栋的阿姨的女儿,说是要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他一边回忆大妈的话一边复述:“她的女儿是常青藤毕业的,学历很高,长得又高又漂亮,找对象不看对方有没有钱,就是很看脸。我觉得跟你挺合适的,你要试试嘛?”
大妈用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了女儿的照片,长得确实挺漂亮的。反正现在罗筠也没有工作,吃吃软饭也不丢人。
他现在想吃软饭都没有办法吃呢,唉。
罗筠没看方可颂发过来的消息,他撒了一把调料进锅里:“你很闲?”
“我忙的要死好吗?”方可颂觉得自己现在在养这个家,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成年人的辛酸,他说:“这不是刚好碰到了吗,这么好的条件,要是一般人还耍心眼子不会跟你说呢。”
“那我该谢你?”罗筠把锅盖上炖,长长的眼睫垂着,姿态闲散地站在那里:“没有时间。”
“怎么没有时间了?”方可颂像个长辈一样谆谆教诲:“去见一面也不费时间,万一看一眼就爱上了呢?”
罗筠转头看向他,语气平淡:“既然这样,那明天中午的饭你自己做吧。”
方可颂顿了一下,跟他商量说:“那你可以炒完菜再去相亲吗?”
“你每天这么多愿望,怎么不去做梦?”
方可颂灰溜溜地滚出去了,反正他的话已经带到了,去不去就是罗筠自己的事情了。
夏天的尾巴快要过去,气温持续下降,街边的树叶都开始发黄掉落。
罗筠发烧好了没多久,方可颂就接着感冒了。
可能有传染的因素,也有他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原因,总之某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扁桃体不太对劲,果然下午的时候就重感冒了。
罗筠吃完药第二天就差不多好了,方可颂的鼻子却堵了快一周。不过他感冒就是这个样子的,非常磨人。
他在公司擤了一下午鼻涕,鼻子红彤彤地回了家。
今天罗筠居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厨房煮什么味道很奇怪的东西,闻起来好像是姜汤。
他好奇地跑过去:“你在煮姜汤,是给我的吗?”
“不然?”罗筠盯着锅里冒泡的姜汤:“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病鬼。”
方可颂就算鼻子堵的只剩一条缝儿也能闻到姜汤那股辛辣刺鼻的味道,他面色犹疑地看着那锅姜汤:“我能不喝吗?我下午吃了药的。”
“你吃了一周的药了,有什么用吗?”罗筠说。
好像确实作用不大,方可颂面露难色。
“就算你不想早点好,我也不想待在满是病菌的空气里。”罗筠的语气很是嫌弃。
方可颂很不服,故意对着他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假模假样地说:“对不起啊,没控制住。”
罗筠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方可颂感觉到背后发毛,夹着尾巴溜了。
最后还是喝了生姜水,方可颂庆幸自己已经没啥味觉了,闭着眼睛逼自己一把咕噜咕噜地就喝掉了。
一碗冰糖炖的烂梨被放到他面前。
方可颂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罗筠,姜汤的味道太冲了他都没闻到还有炖梨的味道。
方可颂非常感动:“罗筠你真好!”
现在已经完全忘掉了跟他之前的龃龉,看他的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罗筠扬了一下眉毛,想听到他的感谢真的很容易。
方可颂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喝了口冰糖梨汁,长舒了一口气。
冰糖雪梨被炖的很烂,味道清甜不腻。
他砸了咂嘴,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罗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他身上,用一种全新的、分条缕析的目光分析他。
方可颂的坏心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且总是不掩饰地向外表达自己所有的情绪,不论是快乐、悲伤、还是愤怒。
总的来说,是一个像小孩的人。心眼很多,但毫无杀伤力。
罗筠也在下城区长大,很清楚那里的肮脏和混乱,很意外竟然会长出方可颂这样的人——歪歪扭扭的,但根拼命地往下窜。
喝完之后方可颂出了一身的汗,鼻子立马在热气的蒸腾下通了,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长时间,方可颂如获新生地拼命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觉大脑也清醒了一些。
罗筠看着他被雾气熏得红彤彤的脸颊,和被打湿的嘴唇,冷不丁说:“听说你是偷了别人的命格,才跟周家和谢家的三个少爷扯上关系?”
方可颂顿了一下,不知道罗筠为什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对他来说那些事好像都过去好久了,他现在每天都被各种繁重的工作压着,都很少想到了。
他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应该是不太好听的,于是不太高兴地说:“干嘛啊?我没有偷。”
他觉得自己没说假话,本来就是那个系统先认错人的,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就跑了,害他自己一个人善后,那三个受他影响的男人也古里古怪的,把他搞的精疲力尽还差点死翘翘了,这个万人迷光环简直是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要是他早知道的话肯定是不会要的,简直是后患无穷!
“是吗?”罗筠说。
“当然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呀。”方可颂闷不啃声地啃了口梨,心里很是憋屈:“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偷余霜的气运了?”
如果他真的可以偷换气运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变成世界首富,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自己,还有花不完的钱。
“你确实没那个本事。”罗筠拉开椅子坐下来,长腿叠在一起,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膝盖:“他们在找你。”
“找我?”方可颂的动作顿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们还会找自己,狐疑地问:“他们找我干什么?”
罗筠看着他,方可颂的眼睛里是真实的迷惑。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周家和谢家都在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沿着河道挖了快一个月,如果是恨,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消耗。
而被他们满世界寻找的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性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没有放在心上。
性格坦率是真的,没心没肺也是真的。
或许这就是方可颂的独家生存之道吧。他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
鼻尖是姜汤的辛辣和梨汁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味道很奇特。
罗筠嗅了嗅,说:“你放心吧,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你的。”
做出将方可颂的信息藏起来的决定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但是他清楚自己很清醒,既然不是中邪,那就另有原因。
他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意识到自己对方可颂不同寻常的纵容和关注。
得到答案的时候他略微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方可颂这样的人是不会占有一席之地的。
他喜欢偷奸耍滑,懒惰,毫无规划,和自己的生活信条完全背道而驰。如果不是这次他遭受袭击,恰巧遇见方可颂,他们应该永远不会有过深的交集——
但命运或许就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了一起,于是罗筠注意到了方可颂。
这样的喜欢究竟有多重他还不清楚,或许只是一时新鲜,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自己。
罗筠说话的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笃定,可以轻易让人相信。
方可颂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没有那么容易找到的。”
毕竟这个世界那么大呢,除非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他不觉得他们会有那么多的精力来找一个自己。
罗筠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似乎确实只是随口一问。方可颂的态度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只有弱者才会兔死狐悲。
方可颂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吃光梨子后,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水,然后起身去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