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颂醒的时候商应叙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不知不觉就这么把一夜睡过去了。
浑身还是很难受,轻轻一动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他憋屈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艰难地换好衣服,拖着像是被犁过的身体下楼去了。
商应叙早就已经起来,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一天过去他竟然还是跟没事人一样,体力和精力简直好到可怕。
方可颂嘎吱嘎吱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商应叙吃完,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转头对方可颂说:“如果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
方可颂挤出一个笑容,略微有点心虚地说:“我、我肯定在的!”
商应叙对他全无信任,看了他一眼就转向佣人:“看好他,有任何不对劲都及时告诉我,没事不准他踏出房门。”
现在房门都不能出了?!
方可颂脸上露出抗议的神情,但商应叙发出的命令不容抗拒。商应叙的视线没有再他的身上多停留,转身进了车里,开车走了。
佣人走上前来,维持着一贯木讷的表情对他说:“方少爷,你该进房间了。”
方可颂很不高兴地站了起来,又嘎吱嘎吱地回了房间,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也不知道周明瑞到底能不能过来,要是能来的话,又什么时候才能来啊?方可颂非常的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连午饭和晚饭竟然都没有吃多少。
他将被子抱成一团,紧张地缩在床上,等待着周明瑞的信号。
从六点开始他就抱着表数着时间,紧张的拉了好几次肚子,终于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听见三声连续的猫叫。
他赶紧翻身从床上弹起来,跑过去打开了窗户,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逡巡,但是他的眼睛不太好,夜视能力很差,一时半会儿没有看到。
过了一会儿,一点红色的荧光在草丛中亮了起来,呈一条直线晃了晃。
方可颂视线凝了凝,终于捕捉到了这点光。
他回到屋里,偷偷地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折叠的小梯子,这是他之前想逃跑的时候从工具间顺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轻手轻脚地将梯子搭在了窗户外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翻上窗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踩着梯子走了下去。
窗户的位置距离地面还是有点高的,方可颂有点恐高,只只敢闭着眼睛往下走,但不知道下到哪一截的时候,他忽然一不小心踩空了,直直摔了下去。
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死的时候,被人一把抱住了。
外面夜晚的温度是有些凉的,但这人的体温却很高,散发着蓬勃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方可颂睁开眼睛,眨了眨,看清了抱住他的人:“周明瑞。”
“嗯,是我。”周明瑞抬了抬下巴,扬起眉梢,将他放了下来。
方可颂在地上站定,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你来了,刚才吓死我了。”
周明瑞想刚刚让他摔死会不会更好,这个敢骗他溜他永远只会说甜言蜜语忽悠他的骗子就会消失,但是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志行动了。
方可颂抱着他的小包,看起来有点不安:“商应叙会发现我跑掉了吗?”
“不会,我找人拖住他了。”周明瑞说,然后眯了眯眼睛,在微弱的亮光中看见了方可颂脖子上的痕迹。
他愣了一下,顿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一把攥住方可颂的手,摁着他的脖子:“这是什么?你这几天都在跟他做?”
这痕迹还很新鲜,一看就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方可颂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对上周明瑞满是怒火的眼睛,有点不知所措抬头看天,再次发动装傻大法:“呃……”
周明瑞看起来很想把他掐死,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他磨了磨牙齿,心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算账。
两人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别墅,方可颂想问他怎么做到的,但看着他沉着脸的样子,还是没敢问。
他在晚上实在有点看不清,只能悄悄地牵着周明瑞的衣服下摆。
周明瑞或许感觉到了,但是没有挣开。
两人沿着路往前走,走出几百米后,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两辆车,一辆黑色的,一辆白色的。
周明瑞并不担心这里的监控会拍到他,等到商应叙找到自己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将方可颂安排在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将方可颂塞进了黑色的车子里,对司机说:“将他送去常枫。”
看着他转身要去另一辆车上,方可颂也顾不上他是不是还在臭脸了,赶紧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跟我一起吗?”
周明瑞顿了一下,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脸色很不好地解释:“我现在不能跟你一起,你先去常枫。”
看向方可颂惶恐的眼睛,他顿了顿,又勉强多说了一句:“我很快会去找你。”
说完,就给他关上了车门。
方可颂只好抱住自己的小包在位置上坐好。
很快汽车引擎发动了,他挪了挪位置,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
车上实在是太安静了,方可颂觑了一眼司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起来一拳就能把他拍飞。
他憋住了自己想要说话的欲望,但是不说话实在是太难受了,于是还是没忍住开口:“师傅,你是哪里人啊?”
这是一句万能的切入语,在每次的对话中都无往不利。但是这次司机竟然无视了他的问话,只专注地开自己的车。
方可颂再接再厉,又开口问:“师傅,你们上班一天多少钱啊?”
“你晚上开车有加班费吗?”
“你是A城本地人吗?”
司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不要打扰我开车。”
方可颂终于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你放首歌行吗。有点太安静了,你不会疲劳驾驶吗?”
司机一言不发地放了首歌,车内顿时响起慷慨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
方可颂安静下来了。
周明瑞将方可颂送走后,就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家,常枫是他用别人的名字置办的一处房产,别人查不到。
今天他本来可以早点去接方可颂的,但谢观和余霜忽然定下了婚约,他不得不前去一探究竟。
其实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惊讶的,谢观的爷爷是英国皇室血统,他的父亲是教堂的神父,必须严格维持对外的形象,他的婚姻从出生开始就必定由不得他自己。
余霜是他们眼中的温柔知性的代表,赵阿姨又很中意他,他们两个订婚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没想到会这么早。终于还是赵淑棠抢了先,宋知秋觉得很可惜,周明瑞没什么感觉,只能敷衍地嗯了两声。
回家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没有办法放心,想了想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司机,问他有没有把人给送到。
司机那头停顿了半天,周明瑞不耐烦地说:“说话啊。”
司机突然惶恐地开口:“少爷,我没有收到通知啊。”
周明瑞脑子一下子空白了一瞬,冷着声音说:“你什么意思?”
司机说:“少爷你确实让我今天等待通知去接人,但是我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等到你的通知。”
周明瑞深吸一一口气:“检查你的手机。”
司机赶紧翻看自己的手机,很快发现了异样,他大声说:“这不是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被人调换了!”
“蠢货!”
司机在那头惊慌的道歉,周明瑞一把挂了电话,立即开车向月野别墅的方向驶去,他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打电话给商应叙。
铃声响了一会儿之后,商应叙接通了,周明瑞咬牙道:“你把方可颂接走了?”
商应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同样的夹杂着怒意:“周明瑞,你来问我?”
车驶到了地方,周明瑞挂断电话,急冲冲地下车,看见别墅一楼的大厅被商应叙砸的稀巴烂,他正坐在沙发上,腿上电脑放着别墅里的监控。佣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
周明瑞环顾一圈,忍不住皱起眉头,但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表兄,他是否是摆出这样的样子蒙蔽自己也未可知。
于是他不顾佣人惊慌的阻拦,走到二楼一把拉开方可颂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窗户还是大开的。他又连着把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甚至杂物间都没放过,但还是没有看见方可颂。
方可颂人呢?
他冲下楼攥住商应叙的领口:“他不在这里?!你把他又藏到哪里去了?!”
商应叙冷淡地看着他,然后一拳打在了他脸上,漆黑的眼眸怒意翻滚:“是你把他带走的,你现在来问我?!”
周明瑞被打的头一偏,但脸上的疼痛被他忽略了,他愕然地看着商应叙:“他不在你这里?那他去哪里了?”
商应叙皱眉,脸色可怕:“你什么意思?”
“他不见了!”周明瑞感觉大脑嗡嗡的,他死死地盯着商应叙,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说谎的痕迹:“我安排的司机被人调换了!”
商应叙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废物!”
他合上电脑,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拨号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道:“……谢观。”
“谢观?”听到这个名字,周明瑞抹了把嘴角的血,问:“他怎么了?”
商应叙睨着他,唇边划过一个嘲弄的弧度:“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朋友也和你的前男友有过纠葛吧?”
……
赵淑棠找人来定订婚的日子,势必要挑一个良辰吉日,最终选定在一周后。
她跟余家夫人已经开始商量婚礼到底是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赵淑棠更倾向于西式,在教堂举办,但余家夫人偏向中式,两人就这个问题已经商讨了快有半个小时。
余霜和谢观两个小辈则被他们放在一起培养感情。
余霜笑容温婉,问他:“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是吗?”谢观坐在他对面,笑了笑。
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周明瑞。
那一瞬间,谢观脸上的表情很轻微地发生了变化,像是某种藤生的植物在他的皮囊下生长,滋养出真实的血肉,连他的表情都生动了不少。
“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说着,拿起手机走了出去,然后摁下接听键:“喂?”
周明瑞的呼吸声有些重,半晌,装作平淡地问:“你跟余霜什么时候订婚?”
谢观的手搭在栏杆上,朝远处看过去:“七天后,怎么?”
“没怎么。”周明瑞顿了一下,急性子还是让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你曾经也跟方可颂纠缠过?”
谢观扬起唇,表情在夜色中有些看不清:“哦,好像是的。他曾经追求过我。”
周明瑞声音掺杂上怒火:“什么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是在你跟他分手之后吧,他追的有点紧,我就答应跟他交往一段时间了。”谢观说:“怎么了?这不算撬你的墙角吧?现在想想,我应该也是受到他所谓手段的影响了。”
“是吗?”周明瑞唇边勾起冷淡的笑,语气很平:“谢观,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谁?方可颂?”谢观的语气好像很疑惑,他笑了一下,轻声说:“老周,你在开玩笑吗,他怎么会在我这里啊?”
周明瑞很想要顺着信号看看谢观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看不见。今天之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
周明瑞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手机传来忙音,谢观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余霜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听到他的话,谢观看了一眼玻璃,在倒影中看到自己唇畔挂着的笑,他讶异地睁大眼睛,索性加大了笑容:“啊,应该算是一个好事吧。”
两家人还在商量各种订婚事宜,谢观本来就做不了什么决定,因此将所有的步骤都全权交给长辈们处理,然后说自己有些困了,就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我会让人把所有的事宜都准备好发给你。”赵淑棠说。
“嗯。”谢观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