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沿着刀刃一滴滴流下,很快就染红了刀柄。
伤到了林妍,杭文急忙撒手跪下,“末将该死!”
林妍把染血的刀丢在杭文眼前,说,“这样,可够你跟你们王爷交代?”
画舫行的慢,秦小六这时候才匆匆登岸,看见这边打起来了,慌忙跑过来,喊着:“阿文,莫伤了表小姐……”他话音未落,就看见林妍受伤杭文跪下,秦小六惊呆了,“姑娘你……”
林妍只盯着杭文,厉声又问:“你们王爷可吩咐取我性命?若有此言,赶紧动手;若无此言,现在给我就让开!”
林妍竟以死相逼!
杭文起身,打了个手势,“林大人——请。”
府兵们让开一条道,林妍登上马,一抖马缰疾驰而去。
秦小六大急,“阿文!王爷有命一定要拖住姑娘!”
杭文瞥他一眼,说,“林小姐以死相逼,你拦得住吗?”
那也确实拦不住。没想到,表小姐竟如此坚决。
“六子,”杭文眯眼看着林妍离去的方向,马蹄荡起扬尘未散,说,“你说,她适合做咱们王妃吗?”
“林氏这一辈嫡脉里只有她,除了她还能是谁?”秦小六反问,林氏女做王妃,是川南几百年的传统。
杭文又问:“难道咱们的王妃,必须是林氏女儿吗?”
秦小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杭文没有再说下去,“回城吧,不能让林小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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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策马狂奔,一回府就看见葛白在府门前慌张打转。
跳下马鞍,林妍就问,“出什么事了?”
“将军您终于回来……”话没说完,葛白就看见林妍浑身衣服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头发更湿哒哒的滴水,惊讶地问:“怎么湿透了?”
林妍不让他废话,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道,“说事!”
葛白忙道:“您前脚出城,后脚敉王就被押进宫了!”
林妍闻言一急,不禁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葛白也冤枉,“禁卫军袁副统领带了王爷亲笔手令,我们拦不住啊!”
林妍翻出官服外袍,直接穿在身上就往外走,“我知道了,这就进宫。”
葛白又小跑追上,补充说:“还有!禁卫军在官驿里搜到了轩慧大长公主……”
林妍脚步一顿,“轩慧?嘉珑公主?”
“是!”葛白道,“禁卫军从驿馆里搜出嘉珑公主,大长公主一口咬定敉王弑君逼宫,囚禁虐待于她。”
林妍深吸一口气,一计未成,轩明又做了场死局!
“立即去归尘寺。”林妍沉声吩咐葛白,“你问玄静师太,小乘渡己,大成渡人。玄静师太,可修得菩萨行,渡宁希苍生?”
葛白领命,“是!”
“等等!还有,”林妍没有说完,又道,“再去青衣军中传令,一千近卫营入城,看我信号行事。青衣军全军归营待命,刀枪剑盾分发入手,凭我令随时调度,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动一兵一卒,包括王爷!”
“是!”
林妍的坐骑就在门外,她就要上马,秦小六满头大汗得追来,拉住林妍缰绳道,“姑娘,您不能进宫!”
林妍冷喝:“让开!”
秦小六一心为主,也怒道:“您如此,置王爷于何地!”
“你先问问他置我于何地!”林妍马鞭子指着秦小六,怒声说,“一己私怨,置江南置大雍万千军民百姓何地!”
“葛白!”林妍不与轩明的人废话,传了近卫营道,“招待好秦将军。”
“是!”葛白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前将秦小六围住。
林妍的眼神在秦小六与杭文身上扫过,一扬马鞭飞驰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若二位想让明日传出我林茕与王爷不和,当街兵变的消息,大可召禁卫军来拦我!”
林妍心里着急,不知轩明与楚奕的博弈进行到了哪一步,更怕楚奕做出来什么反击。楚氏的密道有一条能直通向听政殿,林妍生怕楚奕被逼之下,做出什么把他自己陷入绝境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九月正午的太阳正是毒辣,林妍一路飞驰入宫。进了宫一路疾跑,被蒸的微干的衣服再一次被汗水浸湿,也不敢放缓脚步。
终于赶到了听政殿,林妍跑的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听见殿里嘉珑公主在哭诉:“……请皇上做主,请王爷堂兄做主。楚氏窃国,鸩杀皇兄,囚禁于我,终日吃糠咽菜,昼夜凌辱不休……”
实在是……一派胡言!
林妍略一平复气息,鼓了三下掌,朗声道,“阁下好演技!”
林妍出声夺人,殿上文武百官纷纷向她看来,林妍稳步上殿,先向龙椅上的小皇帝行了君臣礼,笑着向嘉珑看去,问:“姑娘说整日里吃糠咽菜,我问你,昨日你吃的什么?前日,你又吃的是什么?”
嘉珑似乎很是惧怕楚奕,瑟瑟地看他一眼,说“残羹,剩饭。”
见林妍上殿,轩明很是不悦,皱眉道,“林茕……”
林妍置若罔闻,声音一提压过轩明的声音,怒斥道:“一派胡言!”
她转向轩明,道:“启禀王爷,京兆府看护驿馆不利,微臣命青衣军接了驿馆护卫之责。微臣不过询问些关于袁老大人一案的疑问,敉王从头到尾只说清者自清,十分的不配合。微臣气不过,下令断了驿馆米面供给,后来竟也忘了此事。”
“敉王,”林妍又转向楚奕,道,“您自己说说,这些日子,吃的是什么?”
林妍含笑地看着他,等楚奕回答。暗地里却狠狠剜了他一眼警告——老实一点,不配合试试!
楚奕给了林妍一个无奈的眼神,轻咳一声,向众人说:“林大人每日只送来百斤芦萉,可是难为了驿馆的庖厨。”
林妍一笑,转向嘉珑:“听见了吗,每日只有百斤的萝卜,旁的什么也没。敉王起初有脾气,头两天送去多少退回来多少,根本没开火。请问,您所谓的残羹剩饭,哪里来的?难不成他楚国百口使者都饿着肚子,还跟您变出份残羹剩饭?若是如此,这可不是虐待欺凌了,分明是奉为上宾呢!”
嘉珑面色一白。
林妍又道:“方才在听你口口声声说听见了敉王密谋毒杀袁老大人,我倒奇怪,连整个驿馆开没开火每天吃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听来如此秘闻!”
“林茕!袁老大人一案稍后再议。”轩明打断林妍,必要给楚奕罗列罪名,道,“楚氏欺我轩氏皇族,鸩杀先帝,囚禁公主,矫诏扶立伪帝在前窃国篡权在后!今日终有大长公主……”
“殿下!”林妍用更高的声音打断他,指着嘉珑道,“什么大长公主,她根本就不是慧长公主!”
林妍话落,满朝哗然!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轩明怒道:“朝堂之上你怎可信口开河!”
林妍反问:“那谁能证明她是嘉珑公主?”
轩明强压下怒气,说:“她一朝公主,何须证明?”
“呵,一朝公主?印绶何在?”林妍冷笑,“南北两派不合,薛太后素来不喜南派。嘉珑公主养在深宫,便是出宫也多与北派世家交往,我倒想问问,袁大人、周大人,你们见过嘉珑公主几面,怎能一口咬定这个落魄女子竟是一国公主!”
她悄悄又向楚奕去了个眼神:你有没有认嘉珑身份?
多年的默契,她与楚奕早有一套眉目传信的暗语,楚奕眼睛向下一低:没有。
林妍了然,这便好办,再开口更有底气。
“至于宫人——”林妍又道,“去岁嘉珑公主寝宫失火,一百多名宫人身亡,而后犬狄破城,宫里上至嫔妃下至宫人非死即逃,哪个出来拍着胸口证明她是嘉珑公主?我林茕与他对峙!”
林妍信誓旦旦,朝上无人敢与她争锋,一时无人敢言。
气煞了轩明!
林妍与轩明对峙,朝上鸦雀无声。
忽然金辉出列,道:“禀王爷,金氏当年不敢称南派之首,也是南派里一流世家。微臣与嘉珑公主也有数面之缘,嘉珑公主烂漫率真,微臣瞧着,此女做派性行,与嘉珑公主殊异。面容有几分相似,细看却又不同。”
轩明眼睛一眯。
金辉躬身低头,岿然不动。
林妍错愕金辉声援,愣了下,而后恢复如常,说“王爷可听见了?不知袁大人如何笃定她是嘉珑公主的呢?”她把矛头对准袁远,问道,“莫不是事先——便私下确认过了?”
袁远仗着有轩明授意,驳道:“林大人为何血口喷人!”
林妍字正腔圆,凛然道:“因为楚氏与你有旧怨!你怕两国和谈,楚氏旧事重提找你袁家算旧账!不如先下手为强,以你亲祖父为饵,今日更借你袁家掌控禁卫军的便利,趁机将此女混入驿馆再借你营救之名再掀两国争端!”
“林茕!住口!”轩明拍案,“当朝污蔑重臣,你可知何罪!”
“禀王爷,皇上在,陛下还没叫微臣停呢。”林妍毫不示弱,“此事干系重大,怎么能不掰开了揉碎了,好好说个明白呢?或者王爷——您想说的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