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魄兰囔囔出声：“命魂轮转之术。天道终于还是没忍住，出手了。”
景星灼怀中抱着小师弟，头发斜着垂盖住了半张脸，他猛然抬头：“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能不能阻止这个过程？”
天魄兰拒绝：“这是天道独有的技巧，我也没想到它会出手，继现在这位宿主之后，它选择不再随机投放宿主，按理说也不应该耗费那么多能量来进行这个过程，毕竟，天道真的缺能量。”
至于阻止，哎呦喂，我全天下最牛逼的宿主，你看我像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吗？”
“你做不到……”男子抚上了自己的心脏，微弱的电流贯通整株心脏上长出的兰花，“我不如干脆点掐死你算了。”
“掐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们共生为一体，你不怕受伤吗？你不怕自己死吗？”
景星灼摇头：“没所谓。”反正我也死不了。
天魄兰急了，它只恨自己没有长脚，不能从这个该死的胸腔里窜出来：“可……可就算掐死我也不能解决的啊，我真的不是天道，我只是一朵弱小无助可怜的花，怎么做得到这种事情。”
“而且当初明明是你不帮我集齐剩下的八位药材的，我说过，吞噬其余八种奇药后，我就能学会很多东西，更加地无所不能，学会这个命魂轮转之术也不是不可能，是你不替我寻找的。
你落到今天的局面，跟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又要怪上我呢？”
太聒噪了……
景星灼收回电流，怒气冲冲地喊：“闭嘴！”
天魄兰不敢挑战寄生宿主的底线，当即不再言语。
整个世界都好像清净了，以至于男子怀抱里的动静显得格外明显。
“小师弟？”景星灼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司寇鸾的额头，努力用魔力维持着他的躯壳，那尸体却还是化为点点光芒消失了。
时间即将倒流，景星灼闭上眼睛，努力记住此刻的场景。
他虽然可以梦见不同时间点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总归需要时间。
和小师弟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他都不想忘记。
忽而，倒流停止了。
这次，景星灼没有回到过去，也没有回到上次小师弟被杀死的时候。
一片片光芒重组，化为了青年的模样，
一袭白色锦袍的青年摇着玉骨折扇，从远处走来。他走动时玉佩轻晃，碰触到那青竹染就腰封配浅金色腰带，发出清脆声响。
司寇鸾一双桃花眼半敛，抬眸时，眼波流转全似缱绻柔情。
他弯下腰，鬼使神差般朝着男子伸出了手：“师兄，你认输吗？”
*
攻略第一步：要懂得拿捏一个人的手段。要让对方明明满心抗拒，却又无可奈何无法改变。
原先想要凭借实力，如今司寇鸾已经找到新的方式了。
攻略第二步：打一巴掌，要学会给一颗甜枣。
而现在，巴掌已经打过了，该给甜枣了。
景星灼仰头望去，只见面前的青年眉若远山含黛，眼尾一抹绯色在暮色中似有若无，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衣胜雪的广袖在暮色里漫成雾霭，小师弟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自金纹暗绣的袖口探出。
他指尖凝着薄霜般的冷白，指腹却沾着半抹土色，许是方才弯腰时无意蹭上的泥泞。
怎么会不想牵呢？
景星灼分明无时无刻不想要感受到从小师弟身上传来的温度。
可他只是垂下眼眸，将贪婪和欲望藏于心底：“你以为这样子，我就认输了吗？我不会输的。”
……我分明可以一直重复轮回的过程，这样子小师弟就离不开我的身边，我也不用去拯救世界。
司寇鸾自是看透了前师兄的想法，他强行牵住了他的手，将其扶起来，很无奈道：“师兄，我没办法一直复活的，你明明知道这一点。”
景星者反驳：“我不信。”
司寇鸾仍是盯着他，一双眸子映着微光，像是照进黑夜中的一抹晨辉，仿佛已经看透了前师兄他所有的情愫：“师兄，你敢赌吗？”
赌什么，赌司寇鸾的命吗？
赌毛线。
景星灼忽然扑进了小师弟的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师弟，张嘴咬上他的肩膀，直至那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疤痕，这才咬牙切齿道：“司寇鸾，我恨你。”
他不算个好人，曾害死的人虽不至于排队绕上三天一圈，可是绕云雾仙阁一圈是轻轻松松的，何曾体会过这种为一个人牵肠挂肚魂牵梦绕的感受。
司寇鸾被抱了个满怀，肩膀的痛楚萦绕着，他呲牙咧嘴刚想破口大骂，一滴滚烫的眼泪忽而落在他肩膀，似万火灼心。
啊这？
给他这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整不会了。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子呢？这么大一个魔尊了。”司寇鸾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才缓缓落下，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对方的背。
他本来就很会说好听的话，先前只是极度不愿意，不愿意给前师兄这个脸色，此刻下定决心色诱兼备哄人，自然什么话都愿意说与前师兄听。
景星灼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幅模样的司寇鸾了，可唯独此刻，这幅感情是属于他的。
温柔的、独属于他的小师弟。
司寇鸾歪着脑袋，任由他抱着，一本正经地说着他早已打好腹稿的绿茶语录：“师兄，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种无法转圜的矛盾，我也不想这样逼迫你的。我可比任何人都心疼你，呢。”
“你知道吗？在我之前还没有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上课曾听过一个问题，叫做电车难题。用你能理解的话来翻译，大概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凡人小孩绑在马车道路上。一辆失控的马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但你可以令马车换一个方向，让马车开到另一条道路上。
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马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凡人小孩。面对这种情况，你是否会让马车变动方向呢？”
“牺牲一个人能够拯救一群人，可是即将被牺牲的人不愿意，该怎么选择呢？”
景星灼眼眸黝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把那六个小孩全杀掉。挡我路了，就该死。”
在修仙界，杀掉六个小孩算什么，他不太明白这为什么能成为一道“难题”。
司寇鸾：……
他强行把话圆回来，说着自己想借此表达的意思：“所以我一直对你是抱有同情的，强迫地用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天下苍生的存活，这怎么不算一种马车难题呢？”
小师弟在心疼我？
景星灼很少体验到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异样情绪，像一缕能够融化冰川的阳光，丝丝暖暖。
司寇鸾想了很久，仔细斟酌措辞：“师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幼稚，而且到现在也不觉得你对我现在的情感是爱，用我之前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短暂上头了。你只是对我有了新鲜感，想要了解，仅此罢了。”
“可我还是想要你答应我的请求，虽然这有些冒昧了。”
他似乎也没有立场要求前师兄为他做点什么。
这有点像道德绑架……
景星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好像隐约明白了司寇鸾想要表达的意思，原本那因小师弟对他的关心而产生的喜悦，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伸手掐住了司寇鸾的脖子，却怎么也下不重手，只能往上放，捏了捏小师弟的脸颊。
司寇鸾用自己的双手覆盖住他的：“好师兄，算我求求你了。除了墨瑶峰上的飞魂蚁、那头被污染了的魔熊、还有我们一起跌进了碧幽潭在人间历练一番外，你的好师弟我应该也没从你这里得到过什么吧。而且在世界变得更糟糕之前，我们一起找找其他方法，不会让你那么快去送死的，好不好。”
司寇鸾一狠心，咬牙切齿道：“大不了我先不回家了。”
景星灼打断他：“你话好多。”
司寇鸾：……
切，白浪费了一番口舌。
他将后退一步，将他们间的距离隔开。
景星灼忽而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轻笑：“不过，我很喜欢。”
也难怪师尊更喜欢教他法术，赤霄仙尊总想收他为徒弟，许兰辞总是找他聊天，张木亭看他满眼都是星星。
大家都很喜欢小师弟。
想到这儿，景星灼心里说上的醋味：“可我还是不愿放你去寻找别的方法，不想让你去见别的人。”
更不愿意放他回家，哪怕那里是小师弟朝思暮想的地方。
不是？合着他打了那么久的腹稿，又软着性子好话说了那么多，前师兄全当耳旁风没听见是吧？
司寇鸾一下子甩了脸色，他将自己的手从景星灼的指缝抽出：“喂，我们可是宿敌。”
“嗯，宿敌，总有一天要睡在一起的敌人。”
不是兄弟，你接梗这么快的吗？你确定你不是穿越过来的？
司寇鸾愣了片刻，才反驳出口：“你睡不到。”
“我不信。”
司寇鸾很想接着说点什么，嘴唇微启，想了又想，无奈悻悻转身。
再说下去，就该被前师兄爽到了。
跟疯子果然无话可聊。
*
“好了，大家还有什么更好的计划吗？没有的话，我们就按照这个实行。”
一团光球长出了细嫩的手臂，举起牌子：“我反对。”
主位的那抹意识摇头：“分系统0115号，你的反对无效。”
“不是？”分系统0115号忍不住唾弃，“你身为天道，就这样趁人之危算计的吗？也太卑鄙无耻了吧。”
主系统不解：“风鹤尧，哪怕不算我曾与你在人间相处的时间，我们也认识够久了吧。你还是个人时，也没见你那么热心肠啊，现如今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身为西华帝君风鹤尧自然不会那么热心。可身为分系统0115号的风鹤尧经历了太多，他失忆过迷茫过自大过，早已不是固定的性格。
分系统0115号晃动着：“他帮我恢复了记忆。”
“他很少求我什么。”
“他总是会耐心倾听我的故事。”
“我们相处很开心。”
“总之，他和之前的所有宿主都不太一样。”
“风鹤尧……”主系统的音调忽而软绵，“这由不得你不同意，为了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你必须站在我这里啊。”
“主系统，其实你也变了，变得更像人了。想当初，你真的如同一个冰冰冷冷的机械一样。”
分系统0115号凝视着面前的意识许久：“当初，如果你没有算计我，而是告诉我真相，我还是会尽力帮你。哪怕到了现在，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我也会站在你那边。”
“可是在那之前，我会努力保护好我的宿主，不做任何违背他想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