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室内的八个角落,一齐燃起一盏油灯,微黄的灯光笼罩了整个墓室。
“隆—咪麻咪吖…”一声佛教的钟声响起,震的人心间一颤,阵阵梵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回荡在整个墓室里。
“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进入更深处,必须要过得了他的试炼。”桐卿淡定道,围着墓室开始转悠。
先去查看了佛前跪着的黑衣人,观讳探了探呼吸,皆是断了气,以一种赎罪的姿势跪在地上,肢体僵硬。
桐卿取下他们的面罩,每一张脸都感觉熟悉又陌生,是那种混在人群中不易察觉的长相,好像在哪里都见过,却完全不认识的人。
还有几个黑衣人的脸已经腐烂,溃烂的面目全非,但是神奇的是,除了脸部,其他位置都还未开始腐烂。
观讳随机找了位幸运儿,仔仔细细搜了全身,除了一块已经暗下去的人脸牌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且刚刚还好好的几具尸体,没一会,脸部就变得腐烂不堪。
“人脸牌其实是一种母蛊制成的,子蛊便在这些信徒身上,这种母蛊经宿主新鲜的血液喂养和宿主之间建立紧密联系,一旦宿主死亡,血液失活,便会疯狂地蚕食脸皮。”桐卿解释道。
“这群人是疯子吧,用自己养这种东西?”观讳觉得不可思议。
桐卿不置可否,继续查看其他东西。
跪伏着的石人形态各异,有的高大粗壮,有的细小娇弱,但是脸上皆是一副忏悔的表情。
围着佛像转一圈才发现,这个佛面竟生出了四面,一面慈眉善目,手握菩提串,一面怒目金刚,手举金刚杵;一面低眉怜悯,手拈柳叶枝,一面鸟啼花怨,手捧白莲花。
众生四态皆在法相之中。
“看这里。”桐卿蹲下来指着底座说道。
一直回荡着的梵音吵得人有点呼吸不过来,观讳要堵住耳朵才能勉强站稳,听着桐卿的话,看过去才发现脑袋也是晕乎乎的,瞧不清字。
不由晃晃头,再定睛看过去。
底座上刻着几行字,用梵语写就。
“救苦救难的四面佛啊,我犯了罪行,一曰无德,二曰无情,三曰无饱足…
四面佛啊四面佛,罪恶折磨的好苦啊,请汝降下启示,助我摆脱罪恶…
黄天昭昭,极乐圣土,求汝显灵!求汝显灵!!”
桐卿和观讳对视一眼,心里多了种猜想。
“要跪下让祂来洗脱罪恶吧。”观讳点点死去的黑衣人。
“是。”桐卿点点头。
观讳取下背包在佛前跪下,“那来吧。”
桐卿慢悠悠在她旁边跪下。
两人摆出同石像一样的姿势,静默等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我的表情不够忏悔?”观讳琢磨着。
桐卿跪着也像一颗高高耸立的小白杨,卑微忏悔什么的在她身上看不见一丁点。
“念念这段话?”桐卿提议道。
观讳点点头,两人照着底座上的梵语念了起来。
“救苦救难的四面佛啊!我犯了罪行,一曰无德,二曰无情,三曰无饱足!
四面佛啊四面佛,罪恶折磨的好苦啊,请汝降下启示,助我摆脱罪恶!
黄天昭昭,极乐圣土,求汝显灵!”
“求!汝!显!灵!”
“尤哈啦佳雅达他噶达雅
阿拉哈帝桑雅桑布达雅…”
观讳念完,接二连三的梵音响起,像有穿透力,从天外汇入脑海,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人站在烈日下,耳边回荡着这些梵音,心灵像是得到了洗涤,灵魂似乎在颤抖,还未来得及震惊便被拖入梦中。
“四面佛!求求显灵吧!原谅小生的过错,小生不过是不小心将那贱人推入河中…”
“愧对吾儿!愧对吾儿!实在是太饿了,吾儿也会原谅的吧…”
“老朽一介鳏夫,实在忍不住…”
“四面佛,义兄与吾情同手足,吾虽夺他钱财,占他妻儿,但是他也会原谅我吧…”
各式各样的哭喊声、忏悔声以及不屑一顾的戏谑声在观讳耳边炸开,观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一个寺庙里,浓郁的香火味覆盖整个室内,身边的人皆闭眼睛一副迫切的模样,不停地叩首,声泪俱下。
观讳揉揉头,合上手掌,她记得她也是来跪拜的,但是所为何事,当真是想不起来了。
心里有些迷茫,盯着前人的破鞋发了许久呆。
直到一个人突然起身,举着菩提子,眼放精光地大喊,“显灵了!四面佛显灵了!祂说吾等无罪!”
“啊!”四周的人纷纷仰起头,一脸欣慰,相互一望,又匆匆别过脸。
“哈哈,老朽就知道,应该那样做…”
“走吧走吧,娘子,吾儿不会怪…”
“哈哈哈哈!”
刚刚还俯首磕头的几人发出疯狂地大笑,挣着抢着朝门挤去,唯恐多留一会。
跪在门口的观讳被他们挤倒。
心里无端升起一团火,伸脚绊倒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男子毫无防备扑倒在地,挤在门口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仿若无事般扭过头继续往外挤。
书生气得锤地,狼狈爬起来,指着她大骂,“不长眼吗?”
观讳淡淡瞥他一眼,继续跪在蒲团上合十双手。
书生捏紧拳头,看一眼站在前面拿着菩提笑眯眯的男子,脸上挤出笑容,弯腰颔首的往后退。
男子只是笑着,慢悠悠盘着手上的菩提。
等着急冲冲的人群慢慢挤出来,寺庙变得空荡荡,一阵风吹过,将蜿蜒盘旋的香火吹散。
“姑娘罪恶已解,为何不走?”笑眯眯的男子,朝观讳问道。
手上的菩提一圈圈转着,观讳一点点抬眸看了过去。
男子一身青白色袖袍,梳着整洁的发冠,眉间如春风和煦,生得一副好样貌。
“我不知我有何罪恶,何从解起?”观讳依旧跪在蒲团上,目光投向供桌上的四面佛。
“人生来就有罪,活着便是罪大的罪恶。”男子轻声道。
“那罪何来解之一说?”
“当然。”男子从袖间拿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观讳盯着匕首,冷哼一声,“那我便不解。”
“姑娘莫要执着。”男子将匕首往观讳那边递了递,无声催促着。
“四面佛不是饶恕了我们的罪恶吗?”观讳想起先前那些人,说道。
男子哼笑一声,收回匕首,转身看着四面佛的金像,感慨道,“是呀,救苦救难的四面佛啊!”
观讳垂眸,起身往外走。
“姑娘留步,且听在下一言,如若想起所犯何罪,定要回来赎罪…”男子叫住她,笑着提醒道。
观讳没有理会,继续往外面走。
外面的天气乌蒙蒙,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暴雨,寺庙在一处山顶上,观讳沿着路往下走。
“贱人!”一块石头直勾勾朝着观讳门面飞过来。
观讳没有躲过,石头尖锐的角将她的额头划破,慢慢肿起个大包。
被砸得有点懵,看清来人后,不由微微挑眉。
那名书生手上还拿着一块石头,在手上抛起又接住,“不长眼的东西,绊本姑爷爷,让我好生给你个教训!”
说完,便举起手里的石头,朝观讳脑袋砸来,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观讳习惯性往背后一摸,却什么都没摸到,看着冲过来的书生,朝他肚子狠狠一脚。
书生没想到她会反攻,未曾设防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尖叫,疼得冒冷汗。观讳走过去踩住他拿石头的手,捡起掉落的石头朝他脑门砸去。
“等…等等,啊…疼死了…女侠手下留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男子竟然吓哭了,往下一看,竟也吓尿了。
观讳嫌弃地翻个白眼,拿着石头的手快准狠砸下去,将书生脑门砸出血。
书生发出惨烈地尖叫,捂着额头,眼泪像泄洪一样往下流。
观讳抛下石头,继续往山下走,书生不识相一点,偏偏还要来招惹她,这也怪不得她。
“放开!放开!李郎,为何如此?李郎!”
走至半山腰时,林子里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观讳望过去,原来是那对夫妻和那个老头。
老头笑着露出一口老黄牙,牙间还有残留的菜叶,粗糙干瘪的手拉着女人往山下走,女人一步三回头,肿起的眼眶里是哭不出来得泪。
丈夫低头数着手上的铜板,对女人的哭喊充耳不闻,将手里十几块铜板正着数一边,反着数一边,正正反反,来来回回,始终不愿意抬头看一眼,直到哭声渐渐远去,他才怯怯抬头,露出懊悔的神情,将铜板小心翼翼包好,放进鞋筒里。
观讳看完这场闹剧,将目光收回,继续下山。
还未走几步便碰见一个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背着一捆柴上山。
未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男子抬头看了过来,他竟和寺庙里的那位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一直蹙着个眉头,瞧上去脾气不太好。
果不其然,脾气确实不太好,明明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眼,他就拿着一个木棍朝她打过来。
观讳连忙闪躲,可是男子的速度可不是书生那个弱鸡,三两下劈过来,观讳还是没能幸免,木棍不偏不倚打中她的颅顶,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锋利的耳鸣声响起,手脚麻得失去了力气。
男子没有继续动手,从上俯视着她,冷淡道,“罪恶颇深,死不足惜。”
说完便继续往山上走。
观讳坐在地上,不满地揉揉眉心,缓了一会站起来,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