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友初局促地捧着那杯酒，突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都怪我太放不开了……季老师是好心……”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仰头将那杯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笑着说道：“大、大家别管我……继续玩……”

“现在该谁转瓶子了？”

方羡之顺势接过话，恰到好处地解围。

“还是我来吧！”许闫搬了个凳子挤到中间，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手指在啤酒瓶上用力一抽——

啤酒瓶在他手里利落地转起来，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越转越慢，最终瓶口颤巍巍地停在了谢纾面前。

谢纾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闫，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对上许闫跃跃欲试的眼神，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许导这是蓄谋已久？”

许闫搓了搓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灵灵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我这儿可准备了不少好问题。”

季桐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而谢纾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闫：“我选真心话的话您岂不是会很失望？”

“大冒险吧！”她突然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无所谓地说着：“如您所愿。”

许闫眼中精光一闪：“这可是你说的哈！”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慢条斯理地说着：“那就请灵灵给最近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位回拨电话，开启免提，说‘我想你了’。”

房间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谢纾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通话记录最上方赫然显示着[林楠2小时前]，后面还跟着三个醒目的未接来电标志。

谢纾忽然笑出声，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导演可别后悔啊~”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扬声器里立刻传来林楠那骚包得不行的声音：“小阿纾！这么快就回电话，是不是想哥哥啦？”

“嗯呢，我想你了。”谢纾忍着笑意公事公办地念完台词。

可对面却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这就开录音！”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翻找声，“诶我手机呢——”

“哥哥！”谢纾突然提高声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是在玩游戏呢你不要当真呀等我回家了再给你录，还有——你的手机在你手上呀！”

电话挂断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心结也随之“咔嗒”解开。这些天积压的委屈、酸涩、不甘，全都随着这通荒唐的电话烟消云散。

“导演～”她抬起头看向许闫，眼里的尖锐早已消失不见，她竖起两根手指在耳边比了个耶，指尖还故意晃了晃：“这个结果您还满意吗？”

许闫扶额摇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而坐在一边的季桐，看着谢纾终于舒展的眉眼，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再一次变得鲜活明亮，却不是因为她。

“现在轮到我转了吧？”谢纾说着，指尖用力一璇，玻璃瓶在桌面上飞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晃动的轨迹。

瓶子越转越慢，最后停在了……季桐面前。

谢纾的睫毛轻轻一颤，方才的轻松笑意还挂在嘴角：“季老师，选一个？”

这声轻唤像把钝刀，缓缓刮过季桐的心脏。

——她叫她“季老师”。

不是拍戏时情动的“姐姐”，不是私下温柔缱绻的“季桐”，而是这样生疏客套的“季老师”。

季桐的手指抚上戴在腕间的那条红绳，那是她今天特意戴上的。她已经快要受不了和谢纾之间这场无声的硝烟，她以为谢纾会接受她的示好，可她现在还是这样冷漠地对待她，这让她难过得想哭。

“我选……”季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大冒险。”

谢纾闻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却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我的大冒险，季老师也敢接吗？”

季桐被谢纾凉凉的目光盯着，她从未在她身上体会过这样的压迫感，让她心惊、让她难过。

季桐抬起头回望她，她悲哀地想着，随便吧，随便你要怎么样，这种如同凌迟般的折磨，我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接。”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难过的、悲伤的。

“我记得……许导还欠我一个吻戏吧？”谢纾突然看向许闫：“灵灵和清漪的吻戏，被您砍掉了呢……”

许闫正双手撑着桌面，一脸兴致盎然地围观这场好戏，冷不防被谢纾点名，手肘一滑差点栽倒。他狼狈地扶正身体，却见谢纾的视线早已转回季桐身上。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覆着一层薄霜。谢纾一瞬不瞬地盯着季桐，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凉意，几分压迫——似乎在等她弃械投降。

可是季桐没有，她很平静地回望了过去。尽管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可她是专业的演员，不是吗？

整个片场陷入一种奇异的静默。无论是正在收拾器材的场务，还是调试灯光的摄影师，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

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季桐与谢纾之间那股无形的张力，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沉默。

诡异的沉默。

谢纾突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抬手扯开发绳，乌黑的长发瞬间如瀑倾泻。

“我认输。”

她轻声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倦意。

——她还是不舍得逼迫她。

她随手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往后一捋，偏过头看向许闫：“我认罚，白的，越烈越好。”

季桐却在听见这句话后瞬间白了脸色：“你不能——”

谢纾却偏过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冰似的，刺得季桐心头一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杯白酒已经被谢纾仰头一饮而尽。

“阿纾！”季桐惊叫一声，可谢纾恍若未闻，她稳稳地坐回了椅子上，手指一用力，啤酒瓶又在桌面上快速转动了起来。

可是瓶口最后指向了谁她已经无暇顾及，她的头好晕，意识也逐渐昏沉了起来。

她听见那个人说“我选大冒险。”

她忍着汹涌而来的倦意，强撑着意识：“那就……吻我。”

她终于把刚刚没对季桐宣之于口的话说了出来。

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完美，唯有瞳孔微微涣散。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异常，除了季桐。

当察觉到有人靠近时，谢纾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季桐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她快速来到谢纾身边，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声音慌乱不已：“阿纾她酒精过敏，我得送她去医院。”

片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明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为什么还要主动要酒喝？

可此时谁都无法责怪什么，那个软软倒在季桐怀里的人，此刻正用最后一丝清明，固执地抓着季桐的衣角不放。

方羡之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将谢纾打横抱起。他的手臂肌肉绷紧，谢纾是他喜欢的女孩，可此时他却无暇顾及那些隐秘的心事。

“我有车，我送你们去。”

“好……”季桐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的双腿发软，几乎撑不住自己，更别提扶着谢纾。

她不知道谢纾这次过敏反应会到什么程度，往日都是一杯果酒，可这次，她直接要了白的……

汽车急速地行驶在马路上，季桐紧紧将软倒的谢纾搂在怀里，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方羡之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的样子，回想今天游戏的全部过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她跟我说，她有个正在交往的对象，让我和她保持距离。”

方羡之的声音突然在车内响起。

“季桐姐，那个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