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门派参加内选大赛的名单送到灵霄山,由灵山派长门汇总,经过长老们商议同意,再誊写参赛名单,下发回各门派。
与此同时,灵霄山中要选定评委。
按照惯例,评委有九人。秉承公平原则,灵霄山各宗门各出1位师尊,还有2个位置,留给同为“三山四海”中的另外两山----昆仑山和点苍山派出代表。
给昆仑山和点苍山发帖子有成例,文辞上稍加改动即可,也早在各门派初选时就已发出。
麻烦的倒是在灵霄山内拟定评委人选,既要排除与参赛人员有亲属关系的人,又要考虑到往年参加频次、各位师尊间微妙的座次关系,还要有替补人员以防有些人突然缺席,总之要考虑周全。
长门弟子周全就光荣地接到了这个任务,光拟定人选表就改了十三次,长门长老多,人多想法就多,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眼看后天就要比赛了,首座才勉强同意了第十四版,呈送给掌门。
不料掌门仍有改动,周全只得再调整一遍。
跟着他打杂的小师弟嘟囔:“还不如早给掌门看呢,只改一次拉倒,来来回回,累死个人!”
周全瞪他一眼:“慎言!”
小师弟不说话了,但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周全终于把修改稿誊写完,忙呈送给首座。
首座看了名单似有话说,但只抿了抿嘴,扔回给周全:“按掌门的意思去办吧。”
周全大松一口气,此时已经一更天,怕师尊们再有变动时间赶不及,只得赶紧安排人去各宗门下评委聘书。
长门这里则是他自己去请。
小师弟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问:“莫师尊那里还要去吗?他每年都没有同意,要不不去了?莫师尊住得好远!”
周全说:“他去不去是他的事情,但请不请是我们的事。这个礼数得走到。”
小师弟只好拽着周全的袖子,边打瞌睡边赶路。
莫师尊住在十里坡,虽是长门地界,但离得远,倒是靠近飞瀑峰。
等他们走到十里坡,已经快二更天,拍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两人口中道着“叨扰”,抬头一看,开门的竟然是莫师尊本尊。
莫怀仁见到他二人,也有些意外,接过聘书,还有参赛名册,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苏林”这名字。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出来的时候,小师弟已经困过性儿了,双目炯炯有神,悄声问周全:“莫世尊向来除了巡课,其他俗务一概不管,今年怎么同意做评委了呢?好奇怪啊!我看他刚刚皱眉头了,咱们的名单有什么不妥吗?”
周全见已走远,稍稍压低声音,凑到小师弟耳边,含笑说:“名单上茅湾派,那个‘苏林’就是给莫师尊刮痧的那位!”
小师弟眼睛瞪得滚圆,惊讶道:“真的?就是她呀!难怪啦!不是拔罐吗,还刮痧了?”
此时,一阵风簌簌而起,卷起不知什么铺天盖地朝他们卷来。
“呀!”两人赶紧用袖子遮住头脸,埋头闭眼,等这阵风过去。
两人慢慢放下胳膊,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满眼都是粉色的花。
来时赶路,没留意,此时风把云吹散了,月光亮得吓人,把这条路照得清清爽爽。
原来路的一边全是开满了花的樱花树,树冠盖住了整条路,地上铺了一层落英,两人就像走在一条粉色的山洞中。
“哇,想不到冷冰冰的莫师尊家门口,竟然有这么一条路。”小师弟一边用手去捉飞舞的花瓣,一边笑着说。
周全侧头去看路边是小溪水,水中也铺满了半边点点的花瓣,抬头隐约能望见飞瀑峰那边的瀑布,像挂在空中的一把拂尘。
修行之人却贪恋山色湖光。
他不禁感慨:“听说莫师尊是少壮师尊中功法最深厚的,本有机会冲一冲天劫,不知是不是被这些搅扰了道心。”
小师弟年纪尚小,听不懂,问:“被花?”
周全没有回答他,偷偷在他小腿肚上抓了一把,咋呼道:“啊呀!有鬼!”
小师弟吓得大叫一声,往前飞奔,在一片花雨中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远在茅湾的苏林不知道,她人还没到灵霄山,但灵霄山已经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她此时有点儿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就要上山,正式进入灵霄山了。
苏林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她也不太清楚,左右睡不着,只好大睁着眼睛,干巴巴地数着铜漏的滴水声。
苏林设想了很多种上山后的可能,各种被发现的场景、被不分青红皂白追拿的场景,最惨的就是被抽出魂魄而后魂飞魄散,每一种都足够新奇,足够壮烈,足够唯美,足够不凡。
但独独没有料到,她会被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甚至不用自己走,就被前后人夹着上了灵霄山顶。
苏林被挤得黑汗水流,不禁感慨:灵霄山到底多少分派啊,灵霄山山头上跟撒了一层黑芝麻似的。
闫林秀那时候的灵霄山已经很强大了,没想到如今短短几十年,竟然发展得如此壮大,难怪要拆了山头分派出去,不然得挤成啥样?得多少东西够吃?灵霄山七个山头的草都能给薅秃了。
拥挤的人群被九个擂台勉强分割成九小块,苏林他们被分在第九台。
苏林看见这九个擂台,感觉到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参赛的都是才入门一年的小孩子,练气都没练顺畅的门外汉,打擂台怎么打?就算体力、控制力强大了,也不过是平常的武术水平,跟修仙不搭噶呀!
苏林、苏佑和冷杉被挤在台下看榜,他们排在第六场,对手是桃山派,靠后,得等一段时间。
比赛开始前,有冗长的讲话,苏林没听,她左右乱看,谋划着挤出去看先贤碑的路线。
不巧得很,他们的九台在最南边,而先贤碑在最北面,她得穿过整个赛场。
那边长门首座宣布:“内选大赛现在开始!”
苏林就开始跟着人群慢慢动起来,借口三急,开始从南向北蠕动。
这时候也讲不得什么了,她感觉自己巴拉人跟巴拉葱一样,被巴拉开的人脚没地儿挪动,只得闪开身体,等她过去,又恢复原状。
苏林深一脚浅一脚,脚下不知踩到些啥东西,反正根本踩不到硬的。
好不容易来到六台旁边,苏林耳边闻听一声“嗡”响,脑中的记忆被点燃----这声音好熟悉啊!
她仍在拨葱,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一柄飞剑从头顶上飞过。
是监考的师尊清场吗?
她抬头朝台上望去,只见飞剑不是一柄,而是两柄,而且御剑的不是师尊,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我靠,初学一年就会御剑?!
苏林震惊:就是前世闫林秀来,也买不起那剑啊!
来前,她是没把内选大会当回事的,毕竟初学一年的小朋友,练气都没顺畅,能比个什么?比赛拔头发?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内选大会不简单。
但是,毫不影响她朝先贤碑前进的脚步。
九个台子,三横三纵,她本来是想从九台到六台,而后到三台,就能出去,没想到从六台过来,不知怎么被人挤到了第五台,到了最中心。
苏林口干舌燥,心里很烦,扭头一望----台上那孩子怎么头顶有青烟?!
这不是筑基了吧!
初学一年突破筑基?
这还是她理解的初学一年吗?
这还是她所在的初学一年吗?
这不是妥妥的碾压局么?简直了!
苏林已经完全改变了对内选大会的看法,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炮灰属性越来越强烈,遥想闫林秀当年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么逆天啊!
现在的小孩哥太厉害了,现在的孩子太卷了!
苏林最后不是从第三台,也不是从第五台,而是从第一台出来的,终于把人群甩到了身后。
先贤碑,依然立在那里。
这边仍然有不少人,但比先前已经轻松多了。
苏林穿过人群,终于站在了先贤碑前。
她有些高兴,深吸一口气,从第一个名字看下去,一个一个,一行一行,不知怎么,胸中涌起一阵阵热浪,脑中浮现出一幅幅虚幻不明的画面,一滴泪,顺着腮边落下。
苏林抬手拭去----这不是伤心。
她心中仿佛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鼓胀,脑子里纷乱难定。
苏林往下看,视线终于落在了“白曜”上面。
后面的名字,她不认识。
没有“闫林秀”。
再看一遍,还是没有。
苏林的手指触摸着石碑粗粝的表面,很凉,冷得手指发痛。
她呆住了。
她的眼睛闭不上,痴痴地大睁着,被山风吹得干涩。
她的心尖发出一点微麻,慢慢像蛛网罩住她的整个心脏。
她在问。
“在哪里呢?我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闫林秀’?”
“这短短的四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一声声追问中,苏林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冷意顺着她的手指侵入,很快就从手腕蔓延到胳膊,速度越来越快。
苏林想收回手指,但拔不动。
就在冷意越过胸口,围堵到心窝时,她的心突然一跳,仿佛有什么复活了,继而滚烫,这股热量从心窝膨大起来,像一股热浪,滚滚地抵挡住了入侵的冷意。
这股寒冷的气息比莫怀仁那股气霸道得多,也引发她体内更激烈地抵触。冷热气浪两相推涌,越来越凶猛。
苏林被这两股力量折磨得全身撕裂般痛苦,隐隐意识到:我要死了吗?
不知相持了多久,突然冷意骤然瓦解,苏林身体内的热量太多,就像烧滚的热油,到达临界点突然爆燃,轰然一声巨响,烧遍了她的全身。
苏林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脑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这一刻的轰然过后,是久久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苏林耳中才听到周围的呼号声,她左右环顾,远的、近的,山川草木、人马走兽慢慢清晰起来,她的神智从激荡的顶点落定下来。
然后呢?
苏林张开手掌。
“破!”她低低念了一声口诀。
应声
一朵蓝色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