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具烧焦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熟了的肉皮香味隔着沉重的铁门传出,有一种诡异的香味。
杨法医挑起粘连在一起的一块皮肤组织,摇了摇头,“都烧化了,根本分不开,只能一坨运回法医所了。”杨法医的小徒弟看着山一样的尸堆,心里发怵,这几晚恐怕要通宵加班了。
杨法医起身,整间工厂的地面变成黑色,用指尖蘸取碾开,碳化粒子碎成粉末状,轻轻一动就飞了出去。他拍了拍双手,“看起来是烧出来的,取一些地面样本带回实验室。”
这么大规模的电击是怎么形成的?
很快便有了答案。这八个人似乎生活在这家工厂里面,由于是座报废工厂,平时只能靠烧柴火煮水做饭。似乎是其中一个大聪明,拉了附近的电缆线接了过来,用普通铜芯线接上。结果本该废弃的水管爆炸,造成了这出惨剧。
杨法医盯着水管裂开的口子,断裂面似乎有些奇怪——
还有就算是突然爆开的水流导电,他们这八个人为什么会堆成一堆,以如此奇怪的死法死去呢?难不成他们被电流电过后,抱在了一起?
杨法医摇了摇头,造成如此破坏的电流一旦接触到人体,几乎可以说是一击毙命。这八个人没可能保持清醒。
“天明,你过来看看。”
“杨叔。”
杨法医把尸体带拉走后,现场冷清了许多。周天明指挥他们简单收拾了现场,就带着找到的一些绑票工具回了局里,丢给了物检科。
杨叔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夜里,烧焦的八具尸首中的三人身份就出来了。分别是刘健,外号阿健。一个小个子名叫胡鸣耀,外号老窑子。还有一个陈文岛,大家都叫他刀哥。
三人中只有刀哥能查到零星信息。他不是北阳市人,从小父母双亡,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同村人看他可怜,时常接济他。他却不知道感恩,冲进那人家中,对他拳打脚踢,最后抢了5块钱就跑。
那人家报了警,但当时刀哥只有十一岁,涉案金额不大,说服教育后就放了出来。紧接着几年时间里,陈文岛开始四处偷钱,严重时实行殴打抢劫。最后一次露面,陈文岛为了抢钱上网吧,把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拖到巷子里活活捂死了。
之后陈文岛潜逃离开了家乡,一直失去了踪迹。如今在北阳市出现,却是一道烧焦了的黑尸。
申请市刑警队对外联络簿后,周天明拨通了案发地警局的电话,简单交涉了陈文岛的信息,对方表示不日会到北阳市刑警队进行案件联合侦办。毕竟陈文岛身上,不仅有人命官司在身,还涉及到了晨南区区长被杀一案。
现场一片狼藉,遗留下的一部座机电话,拨通后对面提示为空号。虽然没办法查出固定IP所在的房子,只能查出大致方向。陈文岛打通的电话,经过信号基地分发,流经线缆,由一根信号塔接收,最后消散在那片区域。而这根信号塔,恰巧就在袁梦雪,袁家别墅附近。
这不是巧合,是袁梦雪派人绑架了秦灵韵。
条条桩桩件件,都指向了袁梦雪。不过周天明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她要绑走秦灵韵呢?围堵在塞纳河畔外的记者数不胜数,这起案件早已在北阳市掀起巨浪,如果是为了封堵,袁梦雪没必要盯着秦灵韵不放不是吗?
送秦灵韵去了医院之后,他再也没有去看过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他在躲着她。至于原因,周天明说不出口,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的噩梦终于有了出口,不再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循着那道光,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过幽暗的河底,脚底踩上炽热的岩浆,肌肤滚过遍布的荆棘,终于爬到了光亮之处,手指颤抖着触到温暖的光亮。突然间他发现,光明的那端不是他期待已久的极乐净土,也不是他想拥有的美轮美奂,越过去,是一道无底洞的深渊。
纵然光明再盛,却永不坠地。
他的希望呢?他的光明呢?多少的日夜他靠着这唯一一丝的期盼撑过濒死的夜晚,如今靠近了,却被无情的撕碎。他该过去吗?伸出一只脚,交出自己的所有,失重跌落那未知的深崖。如果那不是救赎,而是绝望地、永无停息的开始呢?
他是否还要继续一意孤行呢?
一夜未眠,市刑警队大厅不会熄灭的灯也亮了一宿,什么时候所有的罪犯突然洗心革面,清白做人,这世间的罪恶都被终结。等到那一日的时候,这盏长明灯,也会迎来它的终结。可惜这里是北阳市,是现实,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
天地初开便是一分为二,一白一夜方是阴阳调和,有天便有地,有明便有暗。正义正是在邪恶的衬托下,方能称为白。邪恶也昭示着,若永为白昼,人间便不复存在——
“哥,你黑眼圈好重。”齐星星端着四杯黑咖啡掺半杯纯净水的、喝一口能苦死三个爱吃糖的小孩的咖啡杯,拄着胳膊歪歪扭扭地靠在隔断上,睁着半只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周天明。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老大丢给他一个跨国诈骗案子,他没日没夜地盯着账号封锁,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现在看周天明的身影都是重复的。
周天明眼底都是血丝,睁着眼睛盯着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思考了一夜这起案子,无数碎片在脑中拼接,慢慢有了形状、有了轮廓,排列成一条清晰的线。线的中间有几条裂痕,断裂处缺失了几块关键拼图,怎么也拼不完整。
其一是袁潮丢失的内脏。根据在袁潮居所发现的陂噬神像的祭祀规则来看,他被挖走的内脏很明显用作祭祀之用。问题是,袁梦雪是如何从案发房间里,不着痕迹地带走这些内脏的呢?现场的监控都查过,除了住在N1栋的人外,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楼内。难道说......?
难道说,是王实联合袁梦雪一起杀得人?只有他才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带走这些内脏。
“糟了!”周天明猛地站起来,惊呼一声。
吓得齐星星一抖,半杯咖啡泼在身上,整个人闻起来苦苦的。
“王实的那辆面包车!”
周天明和朱南一到塞纳河畔的案发现场,就派人封锁了地下停车场,还联合晨南区交警大队,扣押了601住户张亚光和801住户王实的车辆。张亚光的车现在就停在交警大队院里。而王实的车,其他的他们都找到了。除了那辆在推测袁潮死亡时间内出入塞纳河畔的面包车不翼而飞了。
北阳市日均进入数千台外地车辆,出市数千台。交警大队的同志们配合周天明,将那辆面包车的车牌输入红系统中,时刻盯着,却直到今日,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那应该是辆□□。地下黑车市常常干这种事,抓不着的。”交警大队的负责人这样告诉他。
“我们也联系了北阳市周边几个城市的交警队,去一些黑市交易市场扫荡。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周天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辛苦了。”表示感谢。
查案查到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手上没有任何的人证,也没有任何的物证能证明他的推论。
难啊难啊,人生真是艰难啊!
叮铃——
电话恰时插了进来。周天明低头瞥了一眼,眸里的光亮了起来——是交警队的小同志打来的。难道......?
“周刑警,我们找到王实的那辆面包车了!”
车子是在邻市下属一个县城找到的,有一个黑色的地下二手车交易市场深藏不露。警察在排查时,发现了这辆他们藏在后面的面包车,壳子被丢在一旁,里面的零件被拆的七零八碎的。
店老板显得十分紧张,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到店里后院去。几个交警觉得不对劲,硬闯了进去,发现这个老板做着非法买卖旧车翻新、非法组装的生意。还在那堆零件当中,发现了这辆被标记的面包车。
陷入泥沼中岸边伸出的一根绳索,及时挽救了落水的人。这真是太好了。
周天明顺手拿起齐星星手中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全身都抖了起来,抱着垃圾桶就吐了出去,“这苦汤是什么毒药......?”
“老朱,走,有事干了。”
齐星星望着两人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晃了晃空空的咖啡杯,带着一身苦味扭头回了自己黑暗的办公室。
拖车带着剩了一半的面包车,后屁股还捆了六个硕大的麻袋,里面都是这辆面包车拆下的零件。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了三个小时,带回了北阳市。周天明和朱南举着荧光检测仪,早早就等在了高速公路出站口。
车辆一到达,他们两个立刻钻了进去。车子比电话里说的模样更严重,拆得几乎只剩底盘,要不是发现及时,恐怕连渣都不剩下了。里面非常干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座椅套是新的,恐怕在拆解前,已经做过一次翻新了。
“咦!”朱南突然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