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她吗？

毕业后秦灵韵和李洛垣回到北阳市，周稚童则考上京都的一所大学，三人就此分别。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她们偶尔还会通一通电话，讲述一下彼此的近况。

周稚童家境很好，其实不应该说很好，应该算富家女级别的。她的衣服是没有logo的，用的文具也都是国外进口的，有这样的家庭做后盾，才能在京都念服装系——烧钱的艺术系。

再好的关系，一旦分开，身处不同的环境中，或多或少被影响。三个人的生活轨迹交叉后发散，渐行渐远，话题也从怀念学生时代，变得无话可说。

算算时间，秦灵韵已经快有一年没有再联络她了。

她不是在京都吗？听说她父母替她在二环附近帮她买了栋小别墅，方便她留在京都。她怎么会在北阳？警察口中那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嫌疑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周稚童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车子停在医院外，秦灵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周天明下了车，“怎么不下来？”他有些疑问，自从听到周稚童的名字后，秦灵韵的表现十分不自然。

或许是，她认识嫌疑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这起案子的真凶是周稚童，那对秦灵韵是不是太残忍了？

“时间有点晚了，医院探视时间过了，进去也不一定能见到她。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他靠在车窗边，一本正经的说道。

透过医院的昏黄路灯，医院门口灯火通明，急诊门外人流进进出出，并不因为夜深而平静。

同样不平静的，还有秦灵韵的内心。周天明在说谎，谁都能听得出来，找个借口想让她们离开而已。她知道自己的表现怪异，过来的路上一言不发，和平日里嘈杂的她判若两人。

周天明在担心她。

秦灵韵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放心。媛妈也没事，我们和你一起进去。”

手臂横在车顶上方，轻轻用力，阻挡了她开车门的力量。透过车窗，桃花眼微低，像一只陪着主人的无奈小狗，轻声哄她，“回去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她也不会离开这里，我答应你，明天一定带你来见她好不好？”

“不好。”秦灵韵像头倔强的驴。让她今晚回去，东猜西想一整夜，在床上翻来滚去，她会失眠的。

拗不过她。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医院。

李小小的警服太过显眼，加上周稚童手腕上的手铐，同一病房的病人都在传，她们屋里住进了一个杀人犯。于是护士站的摇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大家纷纷要求更换房间，“我们可不想跟杀人犯住在一起！”“让她出去！”

床位向来紧张，根本没有额外的单人病房，最后李小小只好带着周稚童睡在了绿墙漆加大白墙的走廊尽头。

身后的窗户封得不严实，往里面灌着冷气。

走廊并不安静，地上横七竖八躺满陪护的人，他们住不起陪护床，拿报纸铺一铺，盖上自己的衣服，凑合就能过上一夜。

秦灵韵躲避着地上突兀出来的一只手或一只脚，跟在他们身后，向走廊尽头走去。远远的就能看到躺在那里的女孩子，被子包裹住她的身体，只露出额头上的狭窄缝隙。

住院部不同于忙碌的急诊，为了让病人早些休息，走廊的灯调得很暗。她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没听话直接回家，这实在不是一个见面叙旧的好时间点——她是被拷上的杀人嫌疑犯，而她是跟着警察来审问她的人。

越靠近，心跳越快，直至站到病床旁。她尽力离远一些，拉着媛妈缩在墙边。

“李警员。”

“周警员。”

“嫌疑人身体状况如何？”

“失血过多，神经交感错乱，中毒，重度幻觉......医生替她注射了镇定剂，刚刚稳定下来，并不适合谈话。”

秦灵韵小心地挪了一步，观察着床上的人，头发是棕黄色的，这个长度？身高倒是像，很瘦......到底是不是她呢？

“我没有杀人。”床上传来微弱的一声，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周稚童没有掀开被子，依旧缩在里面。

“你好，周稚童是吧？我是负责本案的北阳刑警队二级警员周天明，你的身体如何了？今天有些晚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并不需要你回答什么。你可以安心养病，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谈这件案子。”

周稚童没有马上回答，停了几秒，“我，记不起来发生什么了。我没有杀人。”

“当然，我相信周小姐你，也希望能快一点查出这件案子的真相，但你是出现在现场的唯一一人，也可以说是目击者，现场没有入侵的痕迹，我们只能把你当作嫌疑人对待。如果你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请第一时间告诉警方，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周天明出乎意料的没有逼问，也没有强势审问。

“谢谢你，这位......？”

“周天明。我和你一个姓。”

“你......”

周稚童掀开被子，身体向外顶了一下，露出完整的脸，一张白皙的，标准的美人脸，冷白皮的瓜子状，优越的骨相，高中的时候她就美得出尘，让人望尘莫及，像永远触及不到的仙女。多年未见，她的美坠落凡世，滴落进水墨画中的一抹色彩，让这幅画活了过来。

“秦，灵韵？还有，李洛垣？你们怎么在这里？”略显惊讶的口吻。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不是在京都吗？为什么会来北阳？你来了北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好想你啊！”秦灵韵作势就要去抱她，被李警官拦了下来，“不可以靠近嫌疑人。这是规定。”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干巴巴地收了回去。

周稚童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可以看出她在看到熟人时，眼中突然多出的欣喜色彩。转瞬又被灼痛感掩盖，身子也迅速地萎了下去，缩回到了被子中。

秦灵韵是和这位警察一起来的，她看得出来。被送到医院醒来后，对于之前的记忆她一概记不大清楚，但从周围人零碎话语中，也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袁潮死了。

死在她身边，他们怀疑她是凶手。

这件案子继续查下去的话，她的过往，她想掩埋起的秘密，那些不堪的交易，很快就会被誊写在纸上，供世人阅读，供他人指指点点。那是她最害怕的，也最不想让自己身边朋友知道的。

如果她们知道她是这样一个肮脏的人，会不会.....也站在那些人中间，一样觉得她恶心至极。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

“我的药效起作用了，想睡了。”周稚童盖好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秦灵韵知道那不是她的错觉，周稚童对她的态度从重逢之喜一瞬间变得冷漠，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是这件案子，改变了她。

原本只是记者对于新闻的敏感度，让秦灵韵不能错过任何一条，能让她在记者这个舞台上发光发热，成为市级，省级，最终拿下普里西特奖的夺奖者——那是她们新闻界的诺贝尔。

这起命案关乎着她的好朋友周稚童的清白与否，秦灵韵一定要帮她洗脱嫌疑，还她一个清白。她不相信她会是什么狗屁杀人凶手。

离开医院后，媛妈先行打车离开。秦灵韵搭周天明的车回家——他们两个人最近总是一起回家，这儿难道就是住的近的好处吗？

副驾驶的女孩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眼炯炯有神，一路上不停地问来问去，问关于这起案子的细节。

连带着他的情绪都欢快了起来。秦灵韵不高兴，他也跟着不高兴，秦灵韵打起精神，连带着他也快乐起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危险，对于警察这一职业，最忌讳的就是把感情带入到工作之中。

他曾经吃过亏。

刚入行的时候，是由夏兴平亲自带的他，那时候老夏忙，时常不在局里，丢给他一堆陈年旧案，让他自己选几件跟着。

陈年旧案不是极凶，就是无解，哪是他一个毛头小子几天就能破得出来的。这摆明是老夏在玩他。

于是隔壁组的去蹲点抓犯人的时候，缺人手帮忙，他就跟着去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杀人抢劫后跑了，躲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面。

出厂的几个要点都放了人，饶是他插翅也难以飞出这片工厂。

周天明守的点在工厂侧面，最显眼的地方，只留了他一个人——毕竟犯人要想逃，也只会从小路或者墙翻出去，而不会大大方方从侧门走出来吧？

可世事难料，那个犯人偏偏就是从侧面出来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周天明就愣住了，这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和那些工地上的灰头土脸的工人没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个5,6岁大的，穿着干净花裙子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和女孩很像的洋娃娃，怯生生地躲在男人后面，露出一双葡萄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