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负罪孽，脚底生疮，我满身狼藉，渴求圣堂之水，将我浇灌。

我本不应存活于世，该化为泥水，浇灌万物，生命之息从我污秽的身体抽枝发芽，用我的血肉给予，任风雪践踏。

我不觉得痛，反而欣喜。

......

真是巧了不是？

周天明挑眉，戏谑地看着蹲在马路沿上的二人。

“这么想我么？刚刚分开就迫不及待地追了过来。”轻佻的语气。

“当然想了，周大灰狼虽然有点色，但眉目清秀，风流倜傥，小女子我一见倾心，二见沉沦，三见误终身。恨不得日日夜夜，贴在你身边，与郎君朝夕相对，锦瑟和弦。”秦灵韵不甘示弱。

“咳。”怎么突然说起这么隆重的情话来了？而且明明是缠绵悱恻的辞藻，到她嘴里怎么阴阳怪气的。周天明不自在的红了脸，好在夜色深沉，应该不会让她看出来吧？

论破案能力，周天明遥遥领先。身高、外形都是数一数二的。唯一不足的是......他外表硬朗，内心却白的像一面白纸。

就算这面白纸掉进灯红酒绿的大染缸里，恐怕出来也片红不沾身。所以面对秦灵韵的调戏，他招架不住啊......

“咳咳。”脑中架起高速通道，思量着怎么不着痕迹的反抗回去。然而等到来往的车辆撞成一团，场面一片狼藉，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对策。

只好干巴巴地笑，“你妈妈没事吧？伤得重吗？”

“这么关心我妈？着急见家长了吗？”秦灵韵不假思索地回道。

“......”

这下子仅存的一点血量荡然无存，他全军溃败。实在是斗不过她。

“你们。咳咳。你们。到底，咳咳咳。”

秦灵韵面不改色，“我们来这赏月。”

赏月？周天明狐疑地看着她二人的装束。还套着下午穿的鼓鼓囊囊衣着，并没有换，马丁靴侧边的拉锁被拉了下来，露出来的肌肤有些红肿。

“你怎么受伤了？”

“不打紧。”

周天明转身在车子后座找了一圈，拿出了消肿喷剂，半蹲下身子，提起她的脚踝。

“嘶，疼。”

“别动。喷上静养两天就好了。”微粗糙的手掌心不由分说地握在细嫩的脚踝上，冰凉的肌肤被掌心的热度烫到，有力的指腹在身体某一处滑动，陌生的侵略感游走于躯干之上，激起战栗。

“我自己可以......”后半句被吞了下去，这下子轮到秦灵韵红起了脸。嘴上的情话不假思索，真要身体力行，她这位新兵，第一个败下阵来。

第二回合，周天明胜。

“带我们进去嘛。”

“不行。”

“求求你了。”

“不行。”

“我们保证不捣乱。”

“警察办案不是儿戏。不行。”

秦灵韵突然按住周天明毛茸茸的头，拉到自己怀中，自己凑了过去。他本就单膝半蹲，微微佝偻身子替她上药，被猝不及防地拉了过去，身子重心不稳，赶忙用一只手支在她身侧来保持平衡。

从侧面看，像被秦灵韵抱在怀中，头挨到了那个地方......

忽略掉一旁炸了锅的媛妈，秦灵韵低下头，靠近他耳边，口中吹出的热气喷涌在他耳内，迸出淡淡暧昧不堪的白气。

“你不记得你丢了什么吗？”

心跳，急促，胸腔如雷鸣。他与她靠得那么近，他的唇和衣襟几乎触手可及。一丝幽香钻入鼻腔，让他全身心舒畅，这只兔子在干什么？她双手环绕抱住自己的头，而自己的双臂将她的腰肢锁起来。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只差一推，便严丝合缝。

太近了，远超安全距离，近得可怕，近得让他体内有一股无名的热气聚集在小腹周围。

该死，这女人，对谁都这样吗？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我丢了什么？”

秦灵韵抓得更紧，纤细的手指深入黑发之中，沿着后脑画圈，“那只金色的，怀表。”

周天明惊醒过来，捉住她游走的手，没好气的看着手中的猎物。“原来是你偷走的，还给我。”

狡猾的粉兔子笑得猖狂，“做个交易吧周、天、明。”

从后座翻出警铃，“啵——”地吸在八手奥拓车顶，他原本是不打算开进去的，毕竟他这辆车，并不是市刑警大队的警车。但是要带上她们两个进去的话——只好假公济私一次啦。反正这种事他也常做。

车子停到出事的N1栋楼下，三个人下了车，此刻已经是晚上7点钟。楼下沿着花坛外侧拉起黄黑色警戒线，格外显眼。

闪烁的警戒灯，严阵以待的守卫，被北风吹翻的设备，与混乱的现场，交织成色彩斑斓的油画。

光影交错间，徒添几分混乱中的肃杀。

不必言说，也知道，这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周天明掀起警戒线，和看现场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示意身后的两个人跟上。

秦灵韵小跑两步，也跟着钻了进去。看着前面两个高个男人，大步流星，她的腿显得格外的短。

上次北阳市锅炉厂杀人案告破后，秦灵韵和李洛垣成为了市刑警队的常客，几乎警队一半的人都认识她，和蔼地向她打招呼。

秦灵韵探出毛茸茸的头，笑眯眯地回应，小跑几步，跟进了电梯。

电梯已经停了，留在一层，只供警方的人使用。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控制这栋楼其他部位，毕竟凶案现场发生在被害人家中，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有嫌疑。

N1栋公寓共十层，入住业主共有七户。案发时，实际居住在这里的，只有三户。分别是301和601,还有801。

得益于这间小区的高端性，楼下的监控几乎没有死角，全方位的拍摄到了N1栋四周。周天明的同事拿走了十五日内的监控内容，拷贝后封入袋中，交给了物证科。

电梯门缓缓阖上，形成密闭空间。

秦灵韵盯着厚重的地毯发呆，“这就是高级小区吗？地毯都是有花纹的？我住的房子楼道里面，邻居在那腌渍白菜泡菜，摆了三个酱缸，我过去的时候都得侧着身子。”

“还有楼道里的灯泡也炸了，也没有人来换。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家小区，根、本、没、有物业。”

“叮，七层到了，欢迎业主回家，祝您有个好心情。”

秦灵韵啧啧称奇，“真是高端。”

好心情在出电梯门后戛然而止。

刺鼻的味道弥漫整个楼道，生物本能让她连连后退。秦灵韵在科普杂志上读到过，人死后会，身体会被菌群分解，从而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尸臭味。这种臭味不是为了吓退天敌，而是为了警告自己的同类，这个地方有危险。

所以人类闻到自己同类所散发的尸臭，会本能性的恐惧，战栗，害怕。从身体上开始排斥。

踏出电梯后的秦灵韵汗毛倒立，身体抖成筛子，胃里一阵翻涌，靠在墙上，止不住的干呕。

熬夜赶稿，睡到中午，来不及进食就匆匆赶去饭店。得益于她被相亲对象吓得不行，所以那顿饭她食之无味，勉强吃了几个菜叶子。

所以她现在的胃里空空如也，拼命地干呕，就吐了一些酸水出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上面挂着厚重的医用口罩，过滤棉加厚的那种。

另一只手心摊开，拿着几颗薄荷糖，放到她的嘴边。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适应是正常的，嚼一嚼这个，会好受很多。”

秦灵韵伸手去拿，却被他抢先一步，指尖抵到唇边，送了进去。清凉感在舌尖爆开，缓缓送入鼻腔，果然舒坦了许多。

周天明没给她再吐一次的机会，两手撑开口罩就替她戴上，还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替她擦去了因为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流泪。

他的眼中，是一本正经的关怀。

“谢谢。”秦灵韵调整了下口罩的位置。

出示自己的证件，才从一层一层的关卡走到701门口。秦灵韵和媛妈紧随其后，被拦了下来。

“他们两个是和我一起的。”

如果没有周天明带他们进来的话，秦灵韵就是变成会七十二变的猴子，也进不来这里。媛妈的相机留在八手奥拓车子里面，他只能带他们进来，留下照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三个人穿着厚重的医用防护服，确保自己连一根汗毛都掉不出去后，踏入了现场。

虽然有心理建设，在看到屋内的情形后，秦灵韵只觉得脚下生根，双腿绵软，怎么也挪不动道。

太血腥了，超出人类能承受的范畴。

自小她就喜欢看恐怖cult，看邪典cult类片子，当见到里面肢体乱飞，血浆喷涌，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只觉得好笑又好玩，还要赞叹一声导演脑洞的天马行空。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道具，演员也不痛苦。

她自诩是个胆大的孩子，所以选择了记者这个行业，常年奔波于市井之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因为她的曝光受到影响的人对她的报复。

追求真相的路上，不止有周天明一人，也有她。

这一切的种种，都不如今日踏入这道门，亲自走入炼狱深处，所带来的冲击力，比之前种种，更甚。

她腿一歪，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