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一声吼,震得警局抖三抖,倚靠在墙上睡着了的李洛垣没撑住,咣当——摔到地上。
其他组的警员被他吓了一跳,嘀咕着:“又一个查案查疯的。”各忙各的事情,不再看他。
周天明冲到刘碳涛面前,将自己的一番推论一股脑的讲出来。
刘碳涛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他打断了他,“天明,我们需要证据。我承认,你这番推理不无道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赵文丽12月12日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锅炉厂。”
“可是......”周天明不甘心,“你也听到她说了,她恨孙文成......”
纵使再不愿,对方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他们甚至都不能扣押赵文丽,对其进行审讯,上头是不会同意的。
周天明眼中的光芒冷却下来,双臂拄在办公桌上,无力的低下头。
“好,要证据是吧,我一定会给你证据的!”半晌,他突然说道。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的目光灼灼。
刘碳涛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略显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积极查案,早点破案,还死者一个真相,这是我们作为刑警,作为警察,应尽的义务。”
“我只是说没有证据,不是说不能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你一夜都没睡了,先去睡觉,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这一夜,周天明自然没有睡好,媛妈住在北阳市另一个区,他和小粉兔住得近,便顺路载她回家。
天已经蒙蒙亮,菜市场周边的小商小贩早早支起了摊子,浓重的烟火气息萦绕在这个都市街头。
秦灵韵歪着头,在副驾驶沉睡,他停下车子,倚靠在窗口——
自从他的父母去世后,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轮回中,整夜的难眠,闭上眼睛,眼前满是猩红,总会有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在黑夜里攥住他跳动的心脏。很长时间,他沉浸在那个黑暗世界中,自我搏斗,无力地挣扎。
雨夜的鬼魂,附着在他身上,如影随形。他逃不掉、抓不到、摆脱不了,任由自己坠入地狱.....他身上的伤痕,就是被吞噬,被折磨......
人们都说,地狱是有第十九层的,在那里,没有火焰,没有酷刑,没有绞架,只有,你和你心底最深处恐惧,一步步向你紧逼.....他在那里见到的,是杀了他父母的恶魔。
是夏兴平,夏叔,不厌其烦的叫醒他。训练他,磨砺他,只有□□被消耗到精疲力尽,没有一丝气力,他的精神才会有片刻抽离,回归到现实中。
这世界上没有地狱,因为他已经身在地狱。
之后周天明几乎把追拿凶手当作了他的精神食粮,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而他从地狱离开的阶梯,就是亲手杀了那个恶魔。
他,想杀了他。
用他的方式,一刀一刀割去他的血肉,剖开他的腹腔,攥住他的心脏,一寸一寸地品尝他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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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睡着了?
车子停在秦灵韵家楼下,身侧还躺着一个女孩子?
周天明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才反应过来。他送秦灵韵回家,停在楼下的这会儿时间,他居然也睡着了。
冬日的阳光最善骗人心,即使外表如此阳光明媚,内在依旧冰冷。
车子没有熄火,仍有余温,他手臂搭在手扶箱上,和那个人的手背间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秦灵韵悠悠转醒了过来:“我们怎么在车里睡着了?几点了?”
“遭了!说好今天向主任汇报的!”
一摸手机,居然已经下午一点钟了。
正值期末考试前夕,即将放寒假的周末。孩子们难得的,没有作业的快乐时光,围在这辆没有熄火的八手奥拓旁观察了一天。
偶尔翻身晃动车身,车子也跟着抖了几下。
家长们提起小孩子的棉衣,拎到一旁,“不准靠近。”不怀好意地笑,“也不停到个避人的地方。”
突然来得震动吓得手机在手中翻滚两圈,掉到车座下面,秦灵韵赶忙去捡,来不及坐好就按下了接听键。
迎接她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狠批。
秦灵韵被骂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坐好,头嘭——就撞到坚硬的车门上。
预想中的疼没有来到,反而是一种温热、软绵的触感。
秦灵韵回眸,周天明侧过身子,手臂绕过她头顶,挡在她和车门中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远远超过安全距离。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滞了一秒,耳朵旁电话里的声音模糊起来,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周天明张口,没有声音,她读了一遍他的口型,“你还要枕我多久?”
突然脸颊爆红,抬起头,让他收回手臂。
周天明扭了扭手,重新启动车子。
“谁打来的电话?”周天明漫不经心的问。
“主任啦,说好要把这些天整理好的资料拿给她过目的。”
挂掉电话,秦灵韵哭丧着脸,不过她是出了名的厚脸皮,粗线条,自我打气后重振旗鼓。
她把手机丢进包里,伸了个懒腰,“反正都挨过骂了,今天我们去哪?”
秦灵韵很像只猫,在温暖的阳光下舒展毛发。
八手奥拓拐出小区,周天明戴上墨镜,“去查个有趣的。”
若说这件案子的是一块酒心巧克力,那只有去掉包裹的苦涩巧克力,方能饮到浓烈的酒心。而这苦涩的巧克力,自然是英达企业老总,李英达。
作为案子的嫌疑人,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下,这些日子,一有风吹草动,周天明派去的警员,就会拦截住他。
拦了几次后,李英达也明白了,他想离开北阳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办公室中空无一人,英达企业业务暂停,所有出口业务均被查封。和往日的繁荣,相差甚大。
周天明敲响办公室的门,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李总,又见面了。”
短短几日,李英达肉眼可见的衰老,税务部并合公安,正清算他所有的资产。
“周警官,我就是回来收拾点东西。你看,我这办公室都被拉空了,什么都没有?”李英达有些慌张。
周天明习惯性去看组装帆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手有些痒,放进兜里,转了身,似笑非笑地看向李英达。
“他们连这个都搬走了啊。你别紧张,司法清算和我们不是一个部门。”
李英达面露愠色,不是你们把我捅到公安那边的吗?现在又来嘲讽我吗?
不过给他几个胆,他也不敢把这些话宣之于口,毕竟惹上刑事案件,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周天明严肃起来,桃花眼轻扬,摄人的目光震得李英达倒退一步,颌骨消瘦,薄唇一张一合,“12月12日,你到底去了哪里?”掷地有声。
“不要跟我说你和秘书去了外地,我查过你们的车票,你们根本没有上车!”
闻言,李英达的脸煞白一片,冷汗顺着太阳穴滚落,身形微晃,控制不住地扶在桌面上,手指用力,指甲陷入红木中。
“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你不说,我这就让我同事带拘捕令过来,咱们局里见,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轻松的局面了。”
在一旁看的秦灵韵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有些害怕起来。
“你在隐瞒什么?”周天明步步紧逼,“是你杀了人吗?”
“走私加杀人,你知道你不仅要牢底坐穿,家产全部充公,还有可能判死刑!”
“你有个女儿是吧?我记得才上高一,长得像她妈妈,幸好不像你。我见过她,就在咱们市实验中学。她还不知道你杀了人吧?要是她的同学知道她有个杀人犯的爹......?”
周天明的话冷得可怕。
提到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他的女儿时,李英达的脸色苍白得像一面纸,每个人都有软肋,他也不例外。
“周警官,我没有杀人!这事和我女儿无关!我真的没有杀人!”摔进座椅里。
“12号那天,我本来只是......”
周天明和秦灵韵对视一眼,赶紧掏出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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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达,老子警告你,我不仅以后要七成,之前订单的钱老子也要,下午五点之前,我要五百万,现金,你给我送到洪北区老锅炉厂里。不然别怪老子派人□□你女儿!”
“你......!”
“李英达,你这个人就是不够心狠,做事畏手畏脚,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不要逼我,早晚把你捅到条子那里,我手上可有你们英达企业的把柄!不要不识相!我等你到五点!”
李英达紧握着他手中的车票,太过用力,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走私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海关成倍的要钱,船员要钱,船长要钱,原本运一次的利润现在只剩下不到三成。
孙文成是混混出身,做事心狠手辣,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一定能干出肮脏的事。
打了个电话给秘书,李英达拿起装钱的手提包,手放进衣兜中,一柄冰冷的、开了刃的刀硌的他手心疼痛。
他胸腔有一股怒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拎着手提包就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