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二人收回思绪，先后下了马车。

入眼便是一幅让人惊叹的场景，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山头，白茫茫一片，满山的腊梅尽情盛放，艳红的花朵与洁白的雪地交相辉映。

寒风吹过枝头，吹散了几片花瓣，花瓣随风起舞回旋落下，最终与雪地融为一体，天地白茫茫一片，那一抹红便是最亮眼的存在。

萧重九偏头，目光缱绻而又深情，始终落在身侧的人身上，于她而言，怀玉才是她世界里最亮眼的存在。

走了许久，两人默契的在梅林中间停下，飘落的花瓣有些许落到了她们身上，抬眸看向对方，眼中神情是同样的复杂。

萧重九心头一片悲凉，心口仿佛压了千万斤重的巨石，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复又睁开，正要问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才说出几个字就被打断。

“怀玉你……”

“殿下，有刺客。”

萧重九的话戛然而止，立即将怀玉拉到了身后，眼神肃穆，警惕的看着周围。

下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二人团团围住，充满死气的眼神死死盯着二人。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现身，抽出长剑，眼中无畏，为主子保护而死，是她们的荣耀。

萧重九抿紧了唇，脸上神色不太好，虽有暗卫在，但黑衣人的人数是她的人的人数多一倍，今日要想脱身，只怕不会太容易。

她偏头，愧疚看着怀玉，心中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怀玉。

秋后，母皇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叫太医是常有的事，夺嫡之争一下子进入白热化，而她做为母皇最为看重的人，自然首当其冲的成了别人眼中的眼中刺。

在这之前，她除了上朝就是在府中陪着怀玉，皇城中人多眼杂，她们不敢动手，如今她好不容易出城，她们自然不会放过。

这是萧重九没想到的，虽出了城，可说到底还是在天子脚下，她没预料到她们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她忘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甚至连累到怀玉。

黑衣人中的一人使了个眼色，其余黑衣人接收到信号，不假思索的抽出了手中长剑，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上”，刚才还停留在原地的人，立即蜂拥而上。

冰冷的长剑在雪地里泛着冷光，格外的渗人，萧重九回头，瞧见了怀玉被吓得发白的脸色，心中的愧疚越发的重了，她不停的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带怀玉来这里。

她动了动唇瓣，想开口同他道歉，可任何道歉的话语，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

褚怀玉脸色苍白，低着头，眼中情绪明明灭灭，危机关头，她不曾有分毫犹豫的挡在他面前，心中意动，下意识的反应最是真挚。

用命去保护怀玉，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萧重九眼中阴冷，接过花影扔过来的剑，她护着怀玉，加入了战斗。

这场刺杀，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不出意外的，她们这一方，节节败退，不少人身上都已挂了彩，却依旧眼神坚定的站在她身前。

花影退到她身前，急切道：“殿下，我掩护，你和正君先走。”

萧重九看了一眼前方为她厮杀的人，心中沉重，沉默片刻，理智促使她做出了正确决定，“好。”

有了花影的掩护，她很顺利的带着怀玉突破了包围圈，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对，纷纷朝这里袭来，却被暗卫阻拦，她们不要命的挡在前方，用命为她们浇筑出一条血路。

萧重九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将她们每个人的身影都记在脑海中，眸中情绪沉沉，她不能辜负了她们。

掩下心中伤痛，萧重九迅速做出理智判断，朝着右边的一个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萧重九突然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预感到不妙，她回了头，一支长箭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二人袭来，躲开已来不及，且怀玉落后了她半步，那只长箭对准了他的心口。

萧重九瞳孔骤缩，迅速做出反应，她一把推开了他，果断的挡在他身前。

下一秒，长箭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萧重九忍不住闷哼一声，半个肩膀顷刻间被鲜血染红。

鲜血顺着衣摆流到了雪地上，星星点点，宛若旁边盛开的红梅。

有几滴意外落到了褚怀玉脸上，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殷红的血迹的映衬下，更显惨白，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仰起头，下意识的叫出了声，“妻主。”

久违的一句“妻主”，让萧重九顷刻间红了眼眶，虚弱的脸上挤出一抹笑，笑着安慰他，“我无事。”

“你没事就好。”

身后的黑夜人已经追了过来，眼前别无生路，只能赌一把了，萧重九死死咬住牙，忍着剧痛，生生拔出了刺入身体的长箭，一瞬间，眼睛痛得充血，手上青筋冒出，本就虚弱的脸色，也更加摇摇欲坠。

萧重九咬紧牙关，每动一下都是剜心的痛，她上前抱住怀玉，追来的黑衣人近在咫尺，毫不犹豫的跳下了山涯。

两人运气不错，山崖下一个湖，跌进湖的瞬间，激起几朵水花，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人不自禁的打着冷颤，褚怀玉艰难的从湖里探出了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前浮现出萧重九为他挡箭的模样。

褚怀玉连忙回头，却未看到萧重九的身影，他憋住气，一头冲入水下，水流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看到了萧重九。

她不知何时已经昏迷过去，正不停下坠，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她周边的湖水，闭着眼，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模样让褚怀玉的心狠狠刺痛了下。

她不该是这样的。

历尽千辛褚怀玉终于将她带出了水，一阵风吹过，冷得人一激灵，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褚怀玉眼神极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眼下萧重九昏迷不醒，也没有她的人，正是他离开的好时机。

想到此，褚怀玉起身，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朝外走去，眼中情绪难言，一步两步，走得很是缓慢，走到第三步，他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了无生气的萧重九，还是心软了，她是为救他才会如此，他怎能抛下她。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余生他将良心难安。

褚怀玉快步走了回去，艰难的架起她，黑衣人可能会追来，此地不宜久留。

在山林中艰难的行走许久，褚怀玉眼尖的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他带着她缓缓走近，确认过里面没有大型动物，他才带着她进去。

将人放在地上，他倚靠在地上不停的喘息，等呼吸恢复平稳，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臂，起身来到萧重九身前。

他唤了她几句，却未有任何反应，眼中的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萧重九，你醒醒。”褚怀玉流着泪，一声声的叫道，心中害怕极了，他害怕萧重九就此不醒，害怕萧重九会死。

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想萧重九死，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他泪流满面，“萧重九，你醒来好不好？”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无动于衷，纵然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再一次爱上了她，且这一次比以往都爱的深沉。

这才是他一直在逃避的主要原因，他怎么能再次爱上她？

前世三年的冷落是真的，他的死亡也是真的，可今生四年也是真的，她的温柔是真的，她的爱也是真的。

两种情绪交织，一半痛苦，一半甜蜜，拉扯的他喘息不过来，快要将他撕成两半。

就在这时，萧重九闷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褚怀玉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迅速靠近，他微微抬起了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眼中噙着泪，低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没事。”萧重九说得断断续续，她扯出一抹笑，乌黑的眸子舍不得眨的落在他身上，“怀玉，你还在，真好。”

褚怀玉眼中的泪漱漱而落，骗子，她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肩上的血窟窿还在渗血，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能说自己没事。

萧重九没醒来太久，很快又昏迷过去，也许她撑着一口气睁开眼，是为了看他一眼。

她的情况本就不好，很快就又发起了低热，褚怀玉感受到她的体温在降低，害怕她死的恐惧在无限放大。

褚怀玉已无暇顾及太多，紧紧抱住了她，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向菩萨哀求，祈求菩萨不要带走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夜间温度本就低，他已冷的不住发抖，双手却还是紧紧抱着萧重九不放，突然，林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人的注意，褚怀玉立即警觉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出现在洞口，不知是敌是友，褚怀玉屏住了呼吸，心跳紧张的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