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曦的第一缕光辉洒进房间时,睡在客厅新增的沙发床上的卡利西尔便睁开了眼睛。
卡利西尔抬起手试着弯了弯手指,不那么灵敏的指尖缓缓颤了颤,渐渐摆出收拢的姿态。
距离恢复手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卡利西尔回忆起这两个月的时光,心绪不宁难以平息。
两个月前,为他主刀的医生弗兰卡告诉他手术很成功,大概再过三个月,他就能恢复行动了。
弗兰卡非常仔细地跟他说了术后事宜和复健方案,卡利西尔虽听在耳边,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医用消毒水的味道唤起了卡利西尔在军部的记忆,曾经在战场上拼杀的军雌很难把自己放在需要精心照料的角色上,一心只想着尽快复健。
弗兰卡看出了他的想法,严肃地嘱咐到:术后患处需要制动一个月,不可以有任何活动行为,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影响,你现在恢复能力受限更要格外谨慎才行。
弗兰卡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卡利西尔心头,颈间的抑制颈圈似乎勒得更紧了。
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军雌了。只是个戴着抑制颈圈没有战力和自愈能力的废物罢了。
然而,卡利西尔还没来得及出声,身后的雄虫倒是低声开口了。
凯因斯:“好的,我会注意的。”
雄虫的声音让卡利西尔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他,又快速地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这事呢。
连修复手术都做完了,雄虫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该享受他应得的“报酬”了,更何况雄虫还说会注意他的患处,在这种事上还能顾及他的身体,他是何等仁慈啊。
他一定要尽心服侍,报答雄虫的慷慨施予。
但……
卡利西尔从回忆里回神,看着雄虫房间紧闭的门,抿紧了唇。
但他预想中的事一直没有发生。
雄虫将他从医院带回后,换掉了客厅的皮质沙发,加了一张柔软的沙发床。
凯因斯:“弗兰卡说,术后你需要平躺静养,家里的沙发太小了。”
雄虫还开始一日三次为卡利西尔准备有助伤口恢复的膳食,在卡利西尔复杂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喂他吃下。
凯因斯:“弗兰卡说,你现在严重营养不良,需要及时增补。”
雄虫甚至会每天为他换药清创,亲力亲为。
凯因斯:“弗兰卡说,你现在恢复能力受限,对伤口的处置需要格外注意。”
手术后的一个月制动期,雄虫谨遵医嘱,严格监督卡利西尔的状态,他曾同卡利西尔说过感到不舒服及时通知他,但在他的照料下,卡利西尔连感到不舒服的机会都没有。
不,只是身体上没有出现不舒服,但他的心中却……
卡利西尔看了一眼放在枕头旁的刀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绪却被雄虫异常的举动搅得天翻地覆。
进手术室前,弗兰卡将绑在卡利西尔腕间的刀取下了。
失去刀具护体的恐惧仅持续了一瞬,意识就在麻药的作用下坠入黑暗。
再醒来时,漆黑的刀具就放在卡利西尔的手边。
雄虫询问了弗兰卡,医生建议不要在卡利西尔的腕间施力,雄虫便把这把刀绑在了他的肘关节处,还弯曲了一下他的臂弯,确定这样也有攻击能力。
因为肘部的力道不好控制,卡利西尔划破了数张床单甚至还有雄虫的衣角。
但雄虫对此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将他抱到一旁的椅子上,换上新的床单。
最后还是卡利西尔自己开口,请雄虫取下刀具,放在了枕边。
在此期间,两虫的交流很少,有时甚至会几天都没有一句话,但雄虫总是说的少做得多,即便他暗沉的黑眸永远是静水无痕。
为期一个月的制动期在雄虫的精心照料下很快结束了,在弗兰卡复诊评估卡利西尔可以开始复健练习的当天,雄虫将家里所有家具边角都包上了泡沫胶,防止磕碰。
在弗兰卡的建议下,房间里还多了许多复健道具。
也是从那天起,雄虫出门的时间就多起来了。
雄虫只有早晨、中午和晚上会出现给卡利西尔准备膳食,留足了时间和空间给卡利西尔复健。
但到每周一次的复诊时,雄虫都会留在家中与卡利西尔一同迎接弗兰卡的到来。
他会就卡利西尔的情况与弗兰卡仔细探讨,认真商议,好像他真的……很关心他似的……
卡利西尔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感到难堪,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在心中搅成一团,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却怎么也无法从这样冗杂的情绪中解脱。
他曾不停地告诫自己,雄虫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慰藉”才会如此,自己必须保持理智,不能迷失不能沉溺,不然在行至终章时,痛苦会天崩地裂般袭来将他吞噬。
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
超越曾经在战场上的伤痛,在“家”中的屈辱,在管教所中的折磨。
那将是足以毁了他的痛苦。
卡利西尔不想体验。
朝阳的光将房间调成了浅金色,一门之隔的卧室内传来了声响。
雄虫醒了。
雄虫的生物钟非常准时,早晨七星时会准时起身。
起初卡利西尔每天听到响动都会下意识地摸刀。
但现在……
卡利西尔烦躁地闭上眼睛。
现在,他甚至连拿刀的想法都没有了。
雄虫用他的行为瓦解了卡利西尔心中高筑的防线。
即便卡利西尔明知,他另有目的;即便卡利西尔知道,雄虫对自己没有那个目的之外的任何兴趣。
但他都无法阻止自己陷落这场美好的幻境,交付自己最重要的……信任。
或许他已经用不上这把刀了……这把刀除了划破床单、划破雄虫衣角外,已经没有其他作用了。
卡利西尔握住刀柄起身,艰难地迈步向厨房走去。
经过一个月的复健,卡利西尔已经能独立行走了,只是步伐缓慢,时不时会抽搐摔倒,但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自己不敢想象的情况了。
走了几步,豆大的汗珠已经挂上额角,卡利西尔嘶嘶抽气,眼看就要走到厨房门口了,忽而响起的开门声惊地卡利西尔颤了一下,本就蹒跚的步伐重心不稳,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
但,迎接他的不是坚硬的地板。
他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凯因斯:“小心。”
没有起伏的声线在上方响起。
雄虫的手臂环过卡利西尔的腰将他捞入怀中,卡利西尔的脸贴上了雄虫的肩膀,独属雄虫的气息包裹住卡利西尔,身体仿佛一瞬失去了控制,虚握的刀具应声跌落。
刀具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凯因斯看了一眼地上印着幽光的刀:
清晨,持刀,卧室门口。
卡利西尔似乎也意识到当下的情况有多容易误会,急忙开口:“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对雄虫不利,他只是想把刀具放回厨房。
卡利西尔:“我……”
凯因斯:“你抽筋了。”
凯因斯没有在意雌虫的解释,垂眸看着怀中的雌虫。
雌虫面色苍白,上身僵硬,半曲的右腿却一直在抽搐。
凯因斯打横抱起卡利西尔放回床上,手法专业地揉按着雌虫的小腿。
凯因斯:“放松。”
雄虫掌心的热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被雄虫碰触的皮肤蒸腾起一阵诡异的感觉,像是火烧针刺,酸痒酥麻。
方才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卡利西尔还没察觉到疼痛,所有的感官便被笼进了一阵炙热的温度。
卡利西尔:“别……”
出口的话语都带着颤音,凯因斯以为雌虫是痛极了,放轻了手中的力度。
凯因斯:“忍一下。”
凯因斯卷起雌虫的裤腿,指尖刚贴上皮肤,雌虫便倏地收回了腿。
卡利西尔:“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雌虫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苍白,颊边泛着微红的热度。
凯因斯猜想,这应该也是疼的。
虽然凯因斯这段时间看了许多复健疗养的书籍,但毕竟是第一次实践,他也拿不准自己的力道是否合适。
但至少面前的雌虫已经不再抽搐了,应当还是有效的。
凯因斯短促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捡起了地上的刀具,将刀把对着雌虫,递去。
但是,雌虫没有接。
卡利西尔:“不是你想的那样……”
卡利西尔沉闷的声音响起。
卡利西尔:“我只是想把它放回厨房。”
雄虫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缓和,反而压低了眉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卡利西尔哑然,错开视线,低声说道:“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两只虫。”
这把刀是在防谁不言而喻,但雄虫这两个月的举动真的让他举不起刀了。
他也是有良心的……
凯因斯沉默片刻,抬手握住卡利西尔的手,像第一次那样,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卡利西尔的手握住刀柄。
凯因斯:“那你更应该收好它。”
这个世界的雄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自私、傲慢、刻薄、残忍、愚昧,他们欺辱他虫,凌虐他虫,甚至还会轻易结束他虫的性命。
他们是天生坏种。
凯因斯:“别对雄虫放下警惕,交付信任。”
卡利西尔或许原是一位仕途坦荡,意气风发的军雌,沦落至今,说是完全拜雄虫所赐也不为过。
他是靠自己的坚韧与毅力存活至今,咬紧牙关撑过了一场又一场磨难,伤痕累累地越过了一丛又一丛荆棘。
他想救他,不是为了驯化他,不是为了拔去他的利刺,不是为了磨去他的爪牙。
他不是为了让他变成一个会被外界肆意伤害,毫无还手之力的雌虫才伸出援手的。
凯因斯:“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他要救他,便要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便要任何“人”事物都不能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