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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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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遮阴,蝉鸣枝头,行云缭绕翠谷。

小童捧着药盒穿过竹间小径,朝西面客卧走去。

拂琵从饲药司回来,还未进门,就听见屋内传来挑弄的声音。

“唐道长,摸够了吗?”

唐渡面色一黑,僵硬着身子想把手抽回来。

娄弦反将身子一压,唐渡的手被压在腰下,整个身子朝前一倾,正对上娄弦故意的眼睛。

他本想先将娄弦带去浴池,谁知刚揽上娄弦的腰肢,她忽然睁眼了。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反倒叫人误会。

“阿弦……”拂琵加快脚步欢喜进屋,谁曾想看到的是这副场景。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硬是没有说出来。

唐渡的手被娄弦压着,半天抽不出手。

他俯身,沉着脸命道:“抬腰。”

“哦。”娄弦爽快应下,轻轻松了后腰。

掌心的触感稍有一松,唐渡毫不犹豫将手抽出。

他看了眼在门外踌躇的娄弦,带着莫名的愠意道:"看样子今后都不用汤浴了。"

说完自顾朝外走去。

拂琵看着唐渡泛红的耳颈,心中道怪:这是生了多大的气,都上脸了。

遂将这一困惑丢置脑后,满心欢喜朝娄弦走去。

“阿弦,你终于醒了,身上感觉如何?可还觉得疼?”

昏睡这几日,娄弦只觉自己身处混沌,周围是无尽山丘沙海,景色转瞬四季变换,有时又化为漆黑陷入静谧。

偶有几日梦到娘亲,也都是些不愿回首的痛苦。

她在这里走了好几天,始终找不到出口,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直到今天,她才看见这混沌处的光亮。

顺着光亮,便是出口。

娄弦松了松筋骨才从床榻下来。

躺了这么些天,浑身又酸又胀。

她走到屋外,夏风清凉,谷中树荫婆娑,将烈日隔绝在外,空中夹杂的草木香叫娄弦神清气爽。

“这是阿含谷?”娄弦问。

“是的。”拂琵道,“我们一路从湘城过来,唐道长出了不少力,这千层阶还是他背着上来的呢。”

拂琵无心的一句话却叫娄弦眉眼一动。

早闻阿含谷规矩甚多。

要想请柳式通看病,得越过谷中千层阶,千层阶入峰林,旁人站在山脚下就望而生怯了,这臭道士真将自己背上来了?

为何?为何要做如此费劲之事?

娄弦转头,拂琵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她突然问:“除了唐渡,你也登了这千层阶?”

娄弦的语气不是陈述,而是不可相信的询问。

世上从未有替她付出之人,她也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

她看着眼前纯粹真挚的眼睛,清楚听见拂琵道:“求人医病,要的是一颗诚心,不过是千层阶罢了,只要你能醒来,一切都值得。”

值得,何为值得?

心之所向,情有所归,付而应心,百折无悔。

娄弦对拂琵来说,便是那个值得之人,可以为其付出而无悔之人。

谷中掀来一阵凉风,四目相视,如棠棣连枝,共暖半生。

某处冰雪似有些化了,露出常青树盎然一角,不再凌厉寒霜,倒有些生机勃勃。

娄弦忽然笑了一下,抬手撩开拂琵肩上的细发,顺手搭在上边。

“多谢。”

拂琵怔愣一下,直到肩上的手抽离。

她忽而低头,看着被风微微吹动的裙摆,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些许动容:“是我多谢你。”

闇狴城的小妖最没有生权,只能任人欺凌。

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可又别无他法。

烛祁根本不管她们这些小妖的死活,她泡在苦水里,身不由己,如笼中之鸟困在其中。

她没有逃跑的机会,若那日娄弦没有出手相救,恐怕她已成为一抔黄土,死的微若尘芥,无人知晓,是娄弦将她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是她该多谢的。

姑娘间的心思总是细腻,娄弦听懂了拂琵的话外之意,她没有点破,只转了话说:“饿了,去找些吃着。”

说着,嘴角挂了笑,抬腿朝外走去。

……

娄弦醒来的消息还未传到柳式通处,眼下他还有另一个难题没有解决,或者说,这个难题他已经想解决很久了。

“怎么样?他用了我新调的药制可有好些?”柳式通迫不及待问从外头进来的小童。

小童摇摇头:“那公子说和往常的药没什么区别。”

柳式通挠了挠头,将小童手中的药碗接过,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我都换了新方子了,怎么还不见好转。”

他百思不得其解,将药碗丢至一旁,转身准备进屋研制新方子。

唐渡从饲药司外走了进来。

柳式通一见着唐渡便问:“那女娃娃醒了吗?”

眼瞧着过去三日了,也该醒来了。

“正要与谷主说此事。”

唐渡一开口,原坐在树下乘凉的陈御裴一把拿掉放在脸上的蒲扇,满是惊喜坐起来:“唐道长!”

方才他追问拂琵的姓名院落,柳式通嫌他烦不愿搭理他,陈御裴索性赖在饲药司不走了。

正乘凉吹风呢,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起身一看,这不是多年前将姐姐从魇妖手中救回来的大恩人嘛!

少年兴冲冲朝唐渡走来,高扬的发尾左右晃动,尽显蓬勃朝气。

“你怎么在这儿啊?”

唐渡讶异道:“陈公子?”

两年前唐渡途经京都,妖殿司殿师陈凝之女深受魇妖困扰,整个妖殿司都束手无策。

不知是谁提了唐渡名号,陈家写了请帖邀唐渡上门。

唐渡入了陈玉茴梦境,破其心结,将她从魇妖手中救了回来。

陈家为了答谢唐渡,邀他在府中小住了些时日,二人的缘分就是在这时结下的。

后来唐渡离京,游行四海,陈御裴逐渐没了唐渡的消息,二人这才断了联系,今日能在阿含谷相遇,属实意外。

见陈御裴一脸热情,柳式通忍不住问:“二位认识?”

“当然,我姐姐身上的魇妖就是唐道长除的。”陈御裴骄傲仰起头,仿佛捉妖的人是他。

不过好端端的,唐道长怎么会在阿含谷。

陈御裴上下打量着唐渡,关切道:“唐道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怕唐渡不好意思,他又拽着柳式通的手说:“柳叔神医妙手,有症状你一定要告诉他,男人嘛,总归会有些难以启齿的毛病,你别多想,柳叔会给你治好的啊。”

陈御裴一顿关心,唐渡有些招架不住,赶忙打断他说:“不是我。”

他顿了顿,大概是在想合适的措辞:“是一个朋友。”

“朋友?”陈御裴稀奇极了。

唐道长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曾听闻他有什么朋友,当初给他介绍京中好友时,他拒绝的模样至今还留在陈御裴心中。

这看着也不像是会交朋友的人啊。

唐渡收了话,转而对柳式通道:“她醒了。”

柳式通眼睛一亮,挣脱开陈御裴的手道:“好好好,这就去看看。”

好歹是救了一个。

柳式通提着衣服朝饲药司外走去,陈御裴不明所以,又追上唐渡的步子问:“谁醒了?”

三人一前一后朝西面客卧走去,进屋时,娄弦正抓着一只鸭腿往嘴里塞。

拂琵将盛好的热汤端到娄弦面前,怔怔看着进来的三人。

“柳谷主?唐道长?”她看向第三人,这不是今日来找柳谷主的少年吗?

陈御裴更是惊讶。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遇见了姐姐的救命恩人,还知道了心心念念姑娘所住的院子。

柳式通笑眯眯看着娄弦:“娄姑娘,醒来感觉身体如何?”

娄弦咬下一口肉,擦了擦手说:“能吃,能睡,能说话。”

“多谢柳谷主了。”

柳式通摸了摸下巴,胡子还没长全,他客气摆手:“不必谢不必谢,过几日我再配些药材,将你体内的东西排清就无碍了。”

娄弦扫了眼唐渡,将旁边的空碗一推,随口道:“唐道长吃了么?”

不等唐渡说话,陈御裴率先坐了下来。

一双桃花眼放在拂琵身上就没挪开,他乐呵道:“我还没吃呢。”

柳式通摇了摇头,甩着袖子离开了。

娄弦看了陈御裴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移到拂琵身上:“你认识?”

拂琵摇摇头,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我叫陈御裴,姑娘怎么称呼?何许人也?可婚配?可有心上人?”陈御裴朝拂琵挪近了些,一双眼亮闪闪看着她。

拂琵感到别扭极了,朝娄弦看了一眼。

“我……”

拂琵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少年被人拉着衣领抓了起来。

娄弦将啃完的鸭腿骨头丢到碗里,顺手在陈御裴身上擦了两把。

她的力气很大,拖着陈御裴就往外边走。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苍蝇进来。”

娄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惹怒了陈御裴。

苍蝇?说他是苍蝇?简直岂有此理!

他抬手去掰娄弦的胳膊,却发现娄弦的胳膊很结实,这劲比他还大上几分。

论力气比不过,眼看着自己离心爱的姑娘越来越远,陈御裴无能狂怒:“你骂谁苍蝇呢!你就见过这么俊俏的苍蝇吗?我父亲可是妖殿司殿师!我要是掉根头发,你就完蛋了!哎呀!”

娄弦毫不留情将陈御裴丢了出去。

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他,虽一句话未说,陈御裴却被这气势唬住了。

他喉咙一噎,刚才还到处高喊呢,现在安分的像个鹌鹑。

“哦?掉根头发我就完蛋,那我若是把你的头发剃光呢?”说着,娄弦手中变出一把短刀。

刀刃锋利,这哪是要剃头发,分明是要剃他的头!

唐渡在一旁忍俊不禁,他从未见过陈御裴吃瘪。

陈御裴生的俊逸,又有着鼎好的家世,京中不少贵女都想嫁给他。

拂琵木人石心也就罢了,娄弦直接大打出手,还拿一把短刀威胁,他何时吃过这种苦。

唐渡生怕娄弦真剃了陈御裴的头发,看热闹之余不忘上前解围:“下回注意些,别看到漂亮姑娘就往前凑,有些漂亮姑娘是带刺的。”

唐渡的话意有所指。

娄弦看了他一眼,收了手中的短刀。

陈御裴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相比较拂琵,娄弦生的更冷艳些,不笑时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点和唐渡倒是挺像。

陈御裴心中仍有些不服,可一想到娄弦拽人的力气,他又蔫了下去。

“我不过是想认识认识新朋友,何至于、何至于……”

何至于把他扔出去,还叫他丢了这么大的脸。

在家时可没人敢这么对他,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连母亲都没动手打过他。

陈御裴越想越委屈。

拂琵见陈御裴低落的模样,眼瞧他没有恶意,犹豫了半晌终是开口:“你叫我拂琵吧。”

那声音如同山泉淌过陈御裴心间,又似一根羽毛轻飘飘落在心头,惹的人酥酥麻麻。

他很快咧嘴笑起来,忘了刚才发生的不快。

娄弦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像只憨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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