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漾走出家门，才想起来忘记拍穿搭照片了。

昨晚临睡前，好友庾晓晚发来消息，让她务必在上午九点前，把今日的穿搭照片发过去，还不能是一张简单的全身照，要将衣服裤子鞋子甚至袜子，还有手链耳环等饰品全部拍清楚。

归漾问她原因，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说要向她学习穿搭。

庾晓晚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平时走温婉端方的路线，衣着偏好旗袍、新中式等类型。归漾则不同，她不拘泥于一种风格，甜酷辣妹、风情万种、时髦潮女、鬼马精灵等等，每天根据心情天气等，穿搭风格随之变化。

归漾曾建议她多试试其他风格，都被严词拒绝。

不知为何突然改主意。

搞不懂，但不妨碍归漾有求必应。

准备回家拍照时，VIP客户发来消息，说还有二十分钟到店。

从家里到服装店，车程十分钟，还要预留出堵车和准备的时间。回家拍照，肯定来不及。

电梯到达楼层，她快步走进轿厢，看到电梯镜面里的自己，身材高挑，曲线玲珑，两条腿纤长笔直。外穿驼色羊毛大衣，内搭白色提花衬衫和水洗蓝牛仔裤，波浪卷长发被绿色繁花蝴蝶丝巾拢住，增添了几分春意盎然的气息。

趁着轿厢没人，她打开手机相机，拍了张全身照，由于衣袖裤腿遮挡，手链和袜子无法出现在照片中，她便将摄像头对准镜面，翘起小腿，伸出左手，举在空中，摆了个夸张的姿势。

按下快门的瞬间，即将阖上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拎着黑色公文包的男人。看到她的瞬间，身形顿了顿，无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眸，闪过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归漾维持着夸张的拍照姿势，被人撞见，却没有半分尴尬。自然地收回小腿，伸在空中的手，冲男人挥了挥，笑容灿烂，如春日暖阳般明媚。

“早啊，商律师。”

商筠止略微颔首：“归小姐，早上好。”

两人并排站在轿厢中央，隔着适当的社交距离，不过分靠近，也没有刻意远离。就像他们做邻居的半年，不陌生也不熟悉，点头之交而已。

电梯下行。

归漾将穿搭照片发给庾晓晚，对方回复很快：

庾晓晚：【美！】

庾晓晚：【但不够闪。】

为了让庾晓晚容易上手，归漾今日的穿搭特意选的基础款，全部是庾晓晚衣帽间里有的款式，谁知道她竟然想要亮闪闪的风格。

归漾：【哪种闪？】

庾晓晚：【能闪瞎男人狗眼的那种。】

看来庾晓晚醉翁之意不在酒。

归漾将昨天在电梯里拍的穿搭照片发过去，提前预判她的问题：【放心，没在任何社交平台发过。】

发完这条消息，电梯恰好停在七楼，电梯门一打开，涌进来一群叔叔阿姨，簇拥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轿厢一时间拥挤不堪，归漾和商筠止顺势往后挪了半步，紧贴电梯镜面。

两人时刻不忘社交距离，中间自觉留出十几厘米的空隙。

归漾站定，打开微信看消息。旁边两个阿姨不知为何，突然往这边挤过来，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脚下一时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商筠止身上摔了过去。即将碰上的瞬间，坚实的掌心控制住她的手臂，确定她站稳，便立刻收回。

动作迅速克制。

归漾循着指骨分明的手指，往上看去，撞见了商筠止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眸。一两秒钟的失神后，她莞尔一笑：“谢谢商律师。”

“不客气。”

羊毛大衣擦过西服衣袖，两人之间的距离约等于无。

归漾余光瞥了眼商筠止，职业病犯了，不自觉地研究起他的穿搭。深灰色平驳领西服外套，搭配同色西裤，手工牛津皮鞋，面料考究，剪裁质感都非常不错。

中规中矩的穿搭，不会出错，但很无聊。

印象中，每次见到商筠止，他都穿着西服，拎着公文包，从未见他穿过休闲装或运动衫之类的服装。他不喜欢笑，更不会主动亲近人。气质却不凌厉，反而很温和，秉承着以礼待人的原则。

整个人透着一股古板无趣的气息。

到达地下车库，归漾待那群人离开，踏出轿厢，下意识长舒一口气。

她边往车位走，边看庾晓晚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庾晓晚：【说！这个男人是谁？】

归漾点开照片，才发现两张照片都有商筠止的身影。这几天，她出门时间比较规律，已经连续五天在电梯偶遇他。昨天不小心拍到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今天更是拍到清晰的人影。

归漾：【邻居。】

“归小姐。”

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循声望去，商筠止站在旁边车位，驾驶座车门已经打开，他身姿端正，站得笔直。

“嗯？”

“再见。”

她哦了声，想起什么似的，冲他挥挥手，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商律师，再见。”

差点忘了，自从频繁在电梯偶遇以来，两人便会礼貌打招呼，商筠止更夸张，在车库还要坚持道别。有时她忙着回消息，他便耐心等在车旁，等她忙完再道别。

搞得他们好像很熟一样。

实际上，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商筠止半年前搬到对面，当天便带着小礼物，来她家打招呼。当时她窝在沙发玩游戏，是彭河开的门。她盯着电视屏幕，专心致志打怪，只在游戏刷新的瞬间，回眸扫了眼，权当打过招呼。

自那之后，他们很久没有碰过面。

归漾从上家公司辞职后，没有急于找工作，每天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中午起床，下午在家玩游戏，或是出门玩乐，直到凌晨才回家。

服装店正式营业，她出门的时间固定起来，开始频繁偶遇商筠止。

归漾目视商筠止的车驶出去，自己也紧跟着驶出车位。

庾晓晚打来电话，直接进入主题。

“你不是钟爱阳光小奶狗吗？怎么突然换口味了？终于打算体验一把熟男的魅力了？”庾晓晚激动的嗓音在车厢蔓延开来，“我跟你说，熟男这种类型，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真正的物有所值①。等你体会过了，就知道熟男跟小奶狗是有壁的。”

庾晓晚作为资深的熟男爱好者，不遗余力向她推荐成熟男人的魅力。

汽车驶出车库，汇入主道，前行约莫五十米，遇到红灯，她缓缓踩下刹车，视线忽然被旁边车道的黑色沃尔沃吸引。

副驾驶那侧的车窗完全打开，得以窥见车内的情形，商筠止靠在椅背上，双手握着双方盘，目视前方，哪怕在等红灯，他依旧保持标准的开车姿势。

归漾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优越的眉骨，饱满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清晰的下颌线。他面容俊朗，不痞不酷也没有其他突出的气质，一切表现得刚刚好，属于十分正统的帅哥。西装和无框眼镜的加持下，让他看上去愈发正经。

“熟男穿搭好无聊，千篇一律的西装，没什么新意。”

“西装才带劲啊！”

“蛮帅的，但我不喜欢。”看到商筠止按了按眉骨，她顿了顿，说，“熟男体力没有小奶狗好。”

“你都没有体验过怎么知道！”

庾晓晚试图举例说明，归漾即时叫停：“我绝不可能换口味，倒是你，怎么想起来换风格了。”

“打狗男人的脸呗。”

电话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绿灯亮起，归漾驱车前行：“明晚老地方见，等你从实招来。”

归漾挂断电话，用余光扫了眼商筠止，果真如她所想，一本正经地开车。

两辆车在下个路口分道扬镳。

商筠止直走，归漾右转。

阴云密布，早春抽出的新枝，盛放的玉兰花在阴天的映衬下，失了几分颜色，倒是行驶在车流中的一抹圣雷莫绿耀眼夺目。

约莫十分钟后，圣雷莫绿停在高大的梧桐树下。

归漾的服装店，就在这条街上。

时尚简约的现代装修，精心设计的灯光配合极富个人特点的展示区，门口的玻璃橱窗，展示着归漾精心搭配的服装，让路人眼前一亮。

这家店开业不足三月，生意异常火爆。除了归漾设计的服装漂亮时尚外，还要归功于她的搭配能力。同样的衣服，通过她的搭配，穿在不同顾客身上，展现出不同的魅力。

因此，店里的顾客基本都由她亲自服务。

VIP客户到达店里，归漾已经根据客人的喜好职业和身材，搭配了五套服装。这位客人是律师，工作繁忙，就连买衣服都要争分夺秒。

看到归漾提前搭配好的服装，甚是满意，仅试了一套便将五套衣服以及搭配的饰品全部买下来。送走VIP客户，归漾接连服务了两三波顾客。

中午时分，阴沉沉的天，飘起小雨。

店里没有顾客，归漾慢慢悠悠吃完午餐，开始拍摄新品。

期间，庾晓晚给她发来两张肉肉的照片。她一向不喜欢小动物，路上看见小猫小狗，都躲得远远的。庾晓晚刚养猫时，隔三岔五便给她发猫的照片，无论猫多么漂亮可爱，都激不起她半点兴趣。

时间久了，庾晓晚便不再发照片。

今天，她不仅发猫的照片，还连连感叹猫咪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过了一小时又发：【熟男就是最牛的！】

归漾回：【要不你试试阳光小奶狗？】

庾晓晚彻底偃旗息鼓。

两人从高中开始，便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虽然她们的穿衣风格，欣赏的异性还有爱好都不相同，但她们总能玩到一起去。两人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在喜好方面极其固执，轻易不会变更。

夜幕降临，霓虹灯在雨中闪烁，绵绵春雨没有停歇的趋势。

这种天气，店里基本不会有顾客。归漾早早打烊，原想去酒吧蹦迪，走出店门的瞬间，突然改变主意，直接驱车回家。

汽车驶进车库，远远便看到商筠止单膝跪在一辆车前，腰微微往下塌，全神贯注盯着车底。

嗯……

一个非常不符合他气质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