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叶修裹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侧身靠在窗边。

屋内很安静，只有他独自一人。

青年戴着头戴式耳机，线遥遥连着不远处的电脑，距离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他捻着烟，偏着头出神地眺望着蔓延在夜空中的灯色。

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下，叶修神色平静。

耳机那头适时传来熟悉的女声：

“叶修，你说……”

她顿了顿，“难道他真的不懂么？”

她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冷风掠过敞开的窗缝拂动，叶修指尖燃烧着的橙红色火苗跳了跳。

“或许吧。”他声音平静，“毕竟不是谁都是容燕，愿意死守在百花。”

耳机那端倏地陷入安静。

叶修叹了口气。

他垂眸望见那燃至短短一截的烟还在忽明忽灭地挣扎，于是干脆摁灭了烟。

两人一时无言。

短暂的沉默后，耳机那边的女声再次响起：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叶修吐出一口气：“结局已定。至于之后的事，从长计议……还有，你也别太难过。”

“哈？我才不会难过！”女孩不服输地反驳。

还有心思回嘴，看起来还不是失魂落魄。叶修嘴角逸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呵呵一笑：“知道了。你要想来H市散心的话，我和沐橙随时欢迎。”

余光瞥见门扉前站着的棕发女人，叶修敛眸，表情平静下来。

终于，要来了么……

“行了，哥这边还有点事要去处理。咱过会再聊。”

“嗯。……”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又犹豫片刻。

叶修没挂断，耐心地等着。

很快，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

“等到下次再见，我会作为对手——”

她的嗓音逐渐变得坚定，“狠狠击碎孙翔的野心。”

叶修轻笑：“嗯，我等你。”

“还有，你那边有什么事也得跟我说知道吗？别什么事都是你扛着，跟沐橙说也可以。我们俩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好，好，我知道了。”

“瞧你那个敷衍的语气吧……”

对方气哼哼地挂断电话。

还是老样子啊，活泼的很，叶修颇感无奈地笑了笑。

摘下耳机，抬起头冲着门口的人说道：“走吧。”

苏沐橙神色略显担忧：“燕燕那边……”

“她想通了，不需要担心她。”叶修边说，边拾起桌子上的文件袋，“倒是我们这边，可不能给她拖后腿啊！”

……

荣耀联盟第八赛季冬季转会窗，最终以一个重磅炸弹作为结尾。

——斗神叶秋退役，百花孙翔转会嘉世接手队长位置，一叶之秋易主。

一时间，联盟炸开了锅，舆论沸沸扬扬闹开一片。

次日傍晚，我站在“兴欣”网吧门口。

刚下过的雪还没消散完，又经过一天半的行人踩来踩过，积雪已在人行路面上结成一层浅浅的白霜。我踩着靴子，吐出一口气，白白一片几乎要遮挡住视线。

我又赶紧伸手扑了扑前面的白气，抬头望望兴欣网吧闪着红光的招牌，再次确认了一遍。

还真是阔别已久啊……

“上机吗小姐姐？”

刚一走进网吧，前台便热情招呼起来我。

厚重的黑色毛呢大衣垂下，我站定在原地，黑色镜框后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前台。

不是熟悉的人，我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把脸在口罩中埋得更深。

余光里，前台姐姐看着我的目光很疑惑，尔后又变得有些担心。

可能在她眼里，这个一头黑色炸毛短发、穿着大衣戴着眼镜口罩围巾帽子等等……总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恐怕完完全全是个雪夜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或许她正想着要不要询问我家长的信息？我兀自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旁的事。

——对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要不要掏出身份证。

掏，绝对会暴露自己；但不掏，还进不去网吧，混不进去也找不了叶修……

果然，做事还是不能太冲动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

还记得今天早上我果断选择和经理请假，孤身一人定了最早到H市的航班，满心满眼都是正在面临挫折的好朋友们。

结果刚一落地，我这才发现，叶修的电话打不通。

问问苏沐橙，她给的答复则更让人哭笑不得：

“他啊，忘把手机带走了！”

当时苏沐橙的语气很无奈，“我还在想他到底去哪了呢……真是让人担心。”

电话这头，我搅了搅手指：“或许……大概……我知道叶修在哪？”

于是，受苏沐橙之托，我去找叶修便多了一项任务：把手机再带给他。

至于苏沐橙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来？当然是在忙着处理嘉世那边后续的事了。

我笑了笑。

毕竟这次，我们有关退役的条件，可是“狮子大开口”啊！

“……你怎么在这？”

一道熟悉的男声掐断思绪。

我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喜：“叶——”

“嘘嘘嘘。”叶修三步跨作两步，连忙跑到我身边挡住我的嘴，“进来说，进来说。”

于是我依言住嘴。

目光却停留在他落在我口罩前的手。

虚虚遮掩住，明明连口罩都没触碰到，我却感受到青年修长白皙的手，那温暖的热度。

时隔了太久太久，我终于见到我熟悉的那个叶修。

几乎是霎那，我感到眼眶酸涩起来。

真的……已经过去了太久。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叶修，明明是相同的时间线，却不是那年陪伴着我，悉心教导我的网管叶修，也再也变不回那个他了。

再次来到我们初遇这天，我望着他，他看着我，却只有我还保留着那段，于我而言最美好的回忆。

……欲语泪先流。

我深深吸了一下鼻子，猝然抬头，对上叶修有些讶异的视线。

不知今天网吧的灯光为何如此昏暗，可叶修却仍然敏锐捕捉到我镜框后淌下的泪珠。

“……燕燕？”

他一时间甚至没顾得旁人，一向镇定自若的家伙此时是难得的慌乱。

似乎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至少这一世是这样。

叶修俯身，用衬衣袖口擦去我眼角的泪珠。我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你——”

未等他说完，我伸手主动拉住他悬在我面前的手。

我轻声道：“我们走吧。我没事，进去再说。”

叶修的手触感确实温热。修长的手指，明晰的指关节，美得颇具观赏性。

此刻我将将牵着，温度从两人接触的皮肤不停互相传递，像是在给予对方什么力量和勇气。

他的手难得僵住了。

我拉着叶修熟门熟路走进兴欣网吧的一楼内部。

网吧一层没有开灯。正南的墙壁上，高高挂着一张投影幕布，上面播放着熟悉的荣耀画面，声音回荡在整个网吧内。

此时此刻，几乎网吧的所有人都注视着幕布，一同安静聆听着源源不断的解说声。

画面里，一杆却邪划破天际。

站出来的是一个身披黑色盔甲的男人。他握着却邪，屹立在荣耀的战场上。

叶修安静了。他看着这个陪伴了他数十载的角色，熟悉又陌生。

我拉着他在观众区挑了个地方坐下，地方狭小，两人紧紧挨着，我几乎听得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叶修望着一叶之秋，我却望着门口。

隐约间，我仿佛看到有个黑发女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四处张望着什么。

很快，她的身影消散于无形。

我执着地盯着，却再也捕捉不到一丝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