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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就在烈阳与阴影中的悄声细语间走到了末尾，贵族们对于征收王领的不满在高温中不断发酵，在玫瑰骑士团的强压下几乎要触底反弹，但是有关东沙大秘宝的疯狂财富使一切不满降温，与此同时一年一度的社交季也即将到来，在王宫西南侧的夏宫，今年第一场假面舞会在夏夜最后的蝉鸣声中拉开了帷幕。
国王的假面舞会是为数不多允许改变发色与瞳色的场合，年轻的绅士小姐们都在追求与无法被熟人认出的新形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伪装自己。
中心舞池前端的黄金台阶上，唯一王座上的青年撑着下巴注视着这场舞会，金色的头发太过真实无法被认成伪装，深蓝与金色交织的长袍礼装是宫廷内珍存多年的典藏，同配色的金蓝珐琅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微微抿着唇，静静倾听着夏宫中每一处旋转舞步后的悄声细语。
“侯爵阁下，东沙大秘宝新一轮的投资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这次准备投多少？”
“这次我把两块圣都外围的土地抵押了，等下一轮探秘银行发钱时我的资产就可以翻上两倍！”
“最近国王割地割得这么狠，您还要把领地抵押换钱吗？”
“男爵先生，现在投资东沙大秘宝可是圣都最流行的风气和潮流，你要是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多榨取些钱财，想要在爵位上再升一步可就难了。”
“确实，您说得是，现在做什么都需要钱。”
隐藏在舞池的外围，一身落肩红格舞裙的安妮抬头望向遥远王座上的青年，赤狐形状的面具隐藏住她的挂念和失落——自从来到圣都后，红龙公爵的女儿也因为条条框框的礼仪丧失了出行的自由，今天是她第一次在社交界亮相，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能见到自己分别许久的朋友，但没想到只能在如此之远的距离外看上几眼。
“你的裙子真好看！这个红色衬得你皮肤好白！你的裙子是在哪家店订的？”
粉白礼裙的少女走来向安妮搭讪，她蓬松卷曲的长发和安妮一样伪装成了浅亚麻色，编成一条美丽的麻花辫垂落在胸前，与她礼裙上从胸口到裙摆的一条粉钻不同，花辫上仅用了几朵白色小花装饰，与她花朵浮雕的半张面具相互映衬。
“哦，这条裙子是……”对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安妮没忍住说了实话，“这条裙子是我自己做的。”
“真的吗？！你好厉害！圣都大半的裁缝或许都比不上你的手艺。”少女握起安妮的双手，后知后觉地介绍起自己，“我叫爱丽丝，你叫我爱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妮。”安妮轻轻抚过爱蕾丝手套手背处的两颗菱形粉钻，“爱，你的裙子也好漂亮，每一颗宝石都像是为你量身打造一样。”
“我也很喜欢这件裙子，这是我爸爸投资东沙大秘宝后给我买的。安妮你也投资了东沙秘宝吗？听说这个项目特别赚钱，我也抵了一些首饰投资这个。”
“东沙大秘宝？”安妮笑了笑，“怎么你也相信这个骗局？”
爱愣了愣，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骗局？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个骗局呢？”
“圣都所有的贵族可都是在投资这个项目呢！”
“可是你想，所谓的投资就是出钱给银行让他们招募探险队前去探宝，探宝成功就返给投资人一部分利润，可为什么从来没有探险失败的例子呢？”
“但是探秘成功的消息都是在报纸上……”
“报纸是人写的，也不一定可信。而且如果真的是发现一笔巨大的财宝，国王肯定会派遣玫瑰骑士团率先介入，怎么会轮到民间的银行来招募探险队探宝呢？”
“你说得，好像也是……”爱微微蹙着眉，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安妮，实际上她想说明明国王也才登基不久……
两人并未压低谈论的声音，旁边几位贵妇人听见安妮的言论，用扇子捂着嘴凑了上来。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说话的口气这么大？一来就在说我们都被骗了呢。”
“怕不是看见爱丽丝小姐的钻石心有嫉妒？放心吧这位小姐，要是现在把你为数不多的钱投进去说不定还能换一颗钻石呢。”
安妮冷冷地瞟了她们一眼——这就是她为什么讨厌圣都的原因，在北地她是豪迈肆意的酒馆女老板，是有红龙之名的骑士，她也曾在战争中历经生与死的隘口，可到了这里，却只能兜转于无聊的议论与口角中。
但未等她开口反驳，一道洪亮的声音就传遍整个夏宫，
“夏洛克侯爵，探宝银行的行长，我以国王的名义宣布你涉嫌参与经济诈骗案，现在正式将你逮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队玫瑰铠甲的骑士涌进舞池，迅速逮捕了角落中一个瘦高的男人，一个巨大的谎言泡沫也在此时被正式戳破，惊恐与慌乱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至近乎所有人身上，王座上的凯撒注意到安妮望过来的视线，和她匆匆对视一眼后便移开了眼。
——如今他是国王，安妮是红龙公爵的女儿，为了安妮的未来，他们不能再有过多交集。
一阵凉风吹来，冷得凯撒打了个寒颤，下面贵族惊慌的议论声吵得他头疼，他偏过头去，透过宫廷的廊柱看见几道雨丝，一点细微的雨声落进他的耳朵里。
夏天已经正式过去，湿冷的秋天要来了，要是以前的话，寝宫里该铺上地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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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东沙大秘宝骗局一案已经结案，夏洛克侯爵作为主犯承担大部分罪责，判处……有期徒刑150年。”
“直接改判死刑吧，行刑的时候随便拉个死囚犯，然后让夏洛克侯爵挑个好去处。我知道你为他而惋惜，但戳破这个骗局的时机拖得太久，不能再在这些事情上耽搁了，我们要赶紧进行下一步。”
“……是。”黑夜中单膝跪下的安东尼奥抬头仰望国王的背影，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开口，“陛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公爵阁下。”凯撒直接打断他，“你已经跟我提起过很多次了，但就像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段时间对贵族们来说绝对是非常难受的，整个骗局由我主导的消息一定要保密，近期你还要加强王城附近的守卫，我怕贵族们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一张长桌将两人在狭小的内阁中隔开，距离与疏离不知在何时就已经产生，看着玻璃上跪伏的倒影，凯撒只是轻声说道：
“你可以起身离开了，公爵阁下。”
“是，陛下。”
安东尼奥再度行礼后便退出了内阁，可他仍然心有不甘，多年的教养使他不认同通过这种手段来敛夺钱财，急切的心理让他不愿看到凯撒再在面对贵族的问题上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国王陛下接受……
“公爵阁下，请您留步。”
宫廷的长廊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青年在此处等候安东尼奥许久，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鸢尾花纹章的胸针，提醒着他那段快要被遗忘的北地往事。
“……竟然是你。”
“许久不见，您已经是公爵大人了。”青年微微一笑，“看起来，您似乎在为国王陛下的事情烦恼。”
“……你想说什么？”
“您一直认为国王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而贵族是这个国家的蠹虫，可国王一直不愿意消除贵族的存在，您有没有想过在这背后，是因为国王陛下就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贵族？”
“国王陛下或许并不能如您期望的那般，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某个宏大的未来，而是在维持他自己的高贵与权威上了。”
安东尼奥被他的话语刺痛，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双手握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坚定而不可动摇，“你想离间我和陛下的关系，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青年向前踏出一步，夜里稀薄的光照亮他的笑容，与谦恭温良的狮鹫公爵竟有几分相似。
“前段时间我刚回到我的家族，父亲为我改了名字，就叫——乌洛图斯。”
“或许您并不知道，在‘狮鹫’这个名字之前，‘鸢尾花’才是我们家族原本的称号。”
与此同时，在圣都最华丽阔绰的一幢别墅中，众多贵族的簇拥而至使宽敞的客厅也变得拥挤，别墅的主人狮鹫公爵老乌洛图斯端着一杯葡萄酒，被人群拥立在最中心。
“公爵阁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据说警察搜遍夏洛克侯爵的府邸后连一张钞票也没找出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追回那些投资的钱了吗？”
“我几十年的积蓄全部都投进去了，要是拿不回来，我的家族就要完了！”
“公爵阁下，您说您有办法我们才会聚集到这里，求求您别卖关子快说吧！”
“各位，请稍安勿躁。”随着乌洛图斯一开口，沸腾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不会轻易消失，何况我们每个人都往里面倾注了不少，可是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投进去过一分钱，难道各位不觉得可疑吗？”
“您是说……红龙公爵吗？”
“不，”有人反驳道，“红龙公爵从来只专注于军务，他没有人脉来完成这么庞大的一个骗局。”
乌洛图斯笑了笑，向贵族们说明了真相，“诸位有没有想过红龙背后还有一位，国王陛下？”
“有谁需要骗取如此庞大的资金，有谁能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策划一个遍及圣都的骗局，又是谁在整场骗局之后毫发无损，而且诸位难道没有发现，这场骗局的时间与议事厅建立的时间恰好吻合吗？”
现实让在场所有的贵族都不寒而栗，可在短暂的恐惧之后，一股愤怒很快在众人心中涌了上来。
“国王才上任不过几个月，我们的钱就要被他骗光了！那下一步岂不是要把我们的爵位全都撤了！”
“他新建的什么议事厅是不是就是拿我们的钱建的？！”
“或许是的。”乌洛图斯看向窗外那幢正在建造的澄黄色建筑，或许在建成之后，它就会成为整个国家中最高的建筑，“很快就要到议员选举的时间了，国王陛下不愿再优先任命贵族，而是优先任命能拿出足够钱财的富人。”
他转过身，面对着众多贵族大声宣讲道：“诸君，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个光荣的姓氏和称号，你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你们良好的教养和令人引以为傲的家族，过去千百年间，是你们的家族不辞辛劳地管理着这个国家的土地，可以说，你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但是专权的教皇却容不下我们，贵族的名号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所以在我们的期盼下，国王重新回到了他的王座。可如今的国王并不记得我们的付出与汗水，他反而将我们看作前进的阻碍，甚至于是这个国家的累赘！”
“如果我们再不做出行动，就只能任由我们所珍视的家族与荣耀被国王从历史中抹去。”
“诸君，难道这就是你们所期盼的吗？”
庞大的人群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乌洛图斯究竟在说些什么。
长久长久的沉默之后，人群中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国王是在我们的支持下才登上王位，那么他也该听从我们的话语。”
“是的，我们推选国王上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取代教皇，如果现在和教皇掌权的时代没有改变，那我们推选他又有什么意义？”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酒杯，乌洛图斯静静凝视着透明杯壁上自己的倒影，葡萄酒的红色掩盖了他真实的发色，亚麻色原本也是一种非常容易被其他颜色覆盖吞噬的颜色。
——可有时候，血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软弱的鸢尾花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已经改换了新的名字，剩下的只需要洗涤下一代的血脉，“狮鹫”就可以真正成为圣都唯一的大公爵！
——而家族的荣耀？这个国家容不下那么多的家族，荣耀只能属于唯一的一个。
“诸君，”乌洛图斯笑着举起了酒杯，“请相信我，转变的时机马上就要到来，让我们提前共饮一杯庆功之酒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