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转石想出厂区玩，但是没有得到光头的批准，更别说什么上学了。她只允许她——还有戴胜——在厂区里面玩。

至于玩什么，怎么玩，就让她自己决定。

二十天的禁闭让她看什么都新鲜，玩什么都满意，她有意不去想之前奥西里斯究竟是怎么对她的，专注于享受着有限的自由。

除了睡觉，她根本不会在房间里多待。有几次戴胜想来找她，次次她都不在。

她用了一周多的时间走遍了厂区，生产汽车的厂房有权限要求，她进不去；停车场对她来说还是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她不去。最后，只剩下几栋办公楼、食堂、健身区她能去，她成了三个区域的常客。在这些区域活动的员工已经认识了她，有人会在看见她的时候点点头，有人则会无视她，没有人重视这个总有一天会死掉的“奥西里斯的女儿”，除了马科和莫尼卡。

不知道为什么，马科和莫尼卡还是会在大楼后面的空地上挖坑，寇转石每次去都能看见她们在埋尸体。

哪来的那么多尸体？

寇转石抱着一杯从食堂拿来的冰柠檬水，躲在大楼的阴影下看她们干活。

马科一开始还会让寇转石走远点，现在已经不再挣扎。她和莫尼卡协作，一个人站在坑里，一个人站在坑外，把包裹递给坑里的人。

包裹不大，一个人就可以放好。坑里的人把包裹放好，就会爬上地面，和外面的人合力把坑填平。这种活费时费力又脏又臭，明明可以让机器来做，但奥西里斯就要她们干，就是存心给她们小鞋穿。

“谁死了。”寇转石喝了一口柠檬水，问已经从坑里爬上来的马科。

“没有谁。”马科道。

“莫尼卡，谁死了。”

莫尼卡看了一眼马科，摇摇头。

这样的对话发生过不止一次，寇转石有点不高兴了。她把手里的柠檬水随便一扔，转头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莫尼卡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抹了抹汗，道：“她能活下来吗？”

马科注视着坑里的包裹，脸上显出明显的疲态。“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会好一点，但奥西里斯不许我们说一个字。”

“她是变态。我们还必须得听变态的话。呵。”莫尼卡斩钉截铁地说。“十五个孩子，死了十四个，每个都这么小。”她也看向坑里，“每一个都死的很惨。今天这个男孩尤其惨，推出来的时候脸、肚子、下腹全是……烂的。”

“你听说是谁干的了吗？是那个戴胜吗？”

“不知道。”

“她是不是也有天赋？”

莫尼卡又铲了一锹土往坑里倒，“不清楚，我们只能猜。听她们说池子里有食人鱼，没准是食人鱼做的。”

“强豪哪里有食人鱼？”

“她们是在外面「比赛」的，所以尸体都是一个个运回来埋的。”莫尼卡杵着铁锹站着，“真羡慕你，还能回办公室做点事情，我一天到晚就在外面东颠西跑，晒到脱皮。”

“那我跟你换。七月执政局又要下来清查，侦查所那边的账到现在都没弄好，正好给你做。”

“算了，我既不愿意天天看到光头那张脸，也不愿意跟执政局的狗打交道，我还是在外面吧。”

“得了吧！你就是因为之前总是考不上你才讨厌执政局的。你不是讨厌执政局的狗，你是讨厌自己没机会去当她们的狗。”

“放你爹的屁，马科！我要把你埋进坑里。”

马科笑着求了两句饶，两人不再开玩笑，认真地挥起锹来。

寇转石背靠着大楼脏兮兮的外墙，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字，这才踮起脚尖向旁边挪动，直到转过拐角，不会被马科她们发现才停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抱住自己的脑袋。

池子……水……食人鱼……戴胜，还有「天赋」。

如果戴胜也有天赋，是不是意味着寇转石会被赶出去，或者就像之前光头说过无数次的一样，她会被她杀掉。

寇转石立刻站起来，向着大门的方向奔跑，有几次她都差点被汽车撞到，但是她只是回头看一眼就接着跑。

“我要出去！”她扑到巨大的铁门上，“开门，给我开门！”

一体机从草丛里滑出来：“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开门！”

一体机顿了一下：“你没有权限。”

寇转石一下子冲过去，把一体机推倒。一体机自己又站了起来：“警报，遭遇暴行，警报，遭遇暴行。”

不过片刻，就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高马大的职员冲了过来，将寇转石拦腰抱起。

“放开我！”寇转石叫道，一口咬在职员肩膀上。职员并未松手，直接把她塞进了一辆车里。

车里还坐着两个胳膊比寇转石脑袋都粗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制服，像是医生。

“滚开！”

还没等寇转石张嘴咬人，其中一个就一巴掌按住了寇转石的脸，压在座位上。另外一个则熟练地往她嘴上套了一个罩子，捆住她的手脚，又往她胳膊上扎了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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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有一天要给你打一针狂犬疫苗。”奥西里斯说着，弹了一下寇转石嘴上的罩子，弹得寇转石脸一麻。

寇转石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想要坐起来，看清楚窗外的风景。她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但是那两个给她打针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奥西里斯和她的助理。

助理在开车，奥西里斯坐在她对面。

“去哪里？”

“去见你姐姐。”

戴胜。

“她也有天赋，所以你要她做你的女儿，你现在更喜欢她了是不是？”寇转石恨恨地说道。

“谁告诉你的？”

寇转石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奥西里斯挑挑眉：“今天过后你就知道我更喜欢谁了。”

车子停了下来，寇转石脚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奥西里斯把她拎下了车。面前是一片树林，但被人工砍出了一个豁口。

脚下是自由生长的野草坪，每一根都有十几厘米长，每走一步都扎得慌。有一群人排成一排，背对着她们站在豁口处，正好挡住了寇转石的视线。这些人当中，寇转石只认出了像一颗苹果的艾贝尔。

时值正午，周围的树木没有高到可以挡住阳光，奥西里斯和她的助理早已戴上了遮阳镜，寇转石什么都没有。

她眯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上走着。满目都是刺眼的白色和绿色，被阳光直射的脖颈已经开始发烫，她的汗珠沿着发尾和眉毛掉下来。

刺耳的蝉鸣之外她还听见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不止一声。扑通、扑通、扑通……很有规律。

有一颗汗珠滑进了她的眼睛，她急切地眨了眨眼，伸出被捆绑的双手揉眼睛，但是越揉越疼，只能放弃。脖子火辣辣的，可能是晒伤了，根据伊瑞卡昨天的天气预报，今天室外温度大概有四十度。

不算H区最热的时候，但对于孩子来讲已经够折磨的了。

走进那个豁口的时间仿佛有一生一世，寇转石已经被热的有点迷糊了，眼睛还很不舒服，看什么都重影。

当她看见那个池塘时，她还以为谁往草地上扔了一大块玻璃。在奥西里斯放开她的衣领之后，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脚下有些湿湿的，她才意识到，这是个池塘。

那个池子。

她猛地回头，和站成一排的大人们面对面。她们像是一堵墙，挡住她所有的希望与生路。戴胜站在队伍的最尾端，和她一样，面对着这一整排的大人们。

戴胜看见了她，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她和她一样，手被捆着，但她的嘴巴是自由的。

寇转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步步地后退，同时警告她：“站住！”

戴胜眯起了眼睛，在奥西里斯的面前停了下来。

“妈妈，你想要我做什么？”

奥西里斯瞥了一眼寇转石，随即就看着戴胜，答道：“强豪只能留下一个孩子。”

寇转石都要气笑了，她记得前几天奥西里斯还说规矩是人定的。

奥西里斯的话一说完，助理和艾贝尔分别走到了两个孩子面前，解开了她们手上的束缚。寇转石的双手刚获得自由，她就自己扯下了嘴上的罩子扔在地上。

助理和艾贝尔拎着绳子和罩子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融入那排人墙。

奥西里斯的光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简直耀眼得像灯泡一样。她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孩子，动了动嘴唇，应该是说了开始啊、玩起来吧之类的话，寇转石没听清，她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就直接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戴胜也向寇转石的方向猛冲过来，一副要把她撞下水的样子。但戴胜扑了空，因为寇转石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寇转石趁其不备，又一次抓住了奥西里斯的手，一口咬下去。奥西里斯刚长出来的粉肉被她再次咬开，鲜红的血爆了她满嘴。她故意摇晃着脑袋，把自己的牙齿当成锯子。

她讨厌她，她恨她，她不想跟一个又一个小孩，一头又一头野猪打架。她不是野猪。

我不是野猪！

这次在场的人多，她很快就被迫和奥西里斯分开。熟悉的指节离开了她的牙齿，她还保持着龇牙咧嘴的样子。

她的脑袋被扒来扒去，身子被人推来推去，有人把她硬生生挤出了人群，戴胜找准时机，截住了还没有找回方向感的寇转石，一把将她推入水中。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