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继续推进,温辞结束发言,场内进入自由酒会时间。宾客开始随意走动交谈,音乐声起,灯光也柔和下来。温尔被很多面熟的陌生的人拦住攀谈,没能立刻离开,只站在酒水区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人群逐渐松动的轮廓。
她拿了一杯气泡水,喝了一口,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出入口。
那边没人来,也没人会来。
她垂下眼,将杯子放回高脚台,轻轻转身离开。
温辞助理递给她的酒店套房的房卡后,她就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
房卡刷响那一刻,温尔脑袋有点胀。
高跟鞋夹得她脚背疼,礼服裙摆沉得要命,一整晚下来,她只喝了半肚子酒和几口气泡水,撑着一身行头在人堆里假笑举杯,说场面话,脑子里已经开始有回音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在房间里休息一会散散酒气再回去找谢丞礼。
灯,是亮的。
不是插入卡的自动感应,而且在她打算插卡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张卡了。套房会客厅最靠墙那盏暖灯,温尔满头雾水,想着这是温辞助理亲手交给自己的房卡,不应该会弄错啊。
往里走了两步,看到了灯脚边那张熟悉的黑色轮椅,静静停在沙发侧。
谢丞礼就坐在那里。
他穿着奶白色的毛衣开衫,白体恤,黑色的裤子。此人一向对穿搭颇有个人见解,在自己这样的身体情况下还穿了双一看就硬的要死的A牌小白鞋。透过领口隐约能看到锁骨上的一颗小红痣。
袖口挽起一段,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他靠垫撑着脊背,右腿顺着脚托抬得直直的,左腿轻微外旋,下垂的鞋尖像被挂着一块不听话的布刮歪了。
温尔沉默,回忆起这两天她在他家根本就没见过这人穿足托和支具。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走进两步,把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一幅灯下美男图。
谢丞礼转头看她,眼神温和,带着长时间等候后的疲倦:“喝酒了?你回来得比我想的晚。”
温尔没想到他会来,像被戳中一样,鼻子一酸,转身把门踢上,鞋也顾不上脱,提着裙摆快步过去,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他腿侧,扭身一下扑进他怀里,胳膊抱着他的腰,整个人贴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把脸埋进他胸口,“你不是说不来年会么?
他低头看她:“我没去年会。”
“你不是说你今天有别的事?”
“我说的是,我不去年会。没说我不来接你。”
温尔一愣,仰起头看他。发尾被她扯得乱,项链歪在锁骨侧,嘴唇红艳,眼神却湿润亮着。
“你怎么来的?司机送你吗?酒店有无障碍设施吗?”
“提前叫了司机送我过来。”他顿了顿,一个一个按顺序耐心地回答“来之前,在网页看了这间酒店,有无障碍设施。。”
她一听,眉头皱起来:“你几点来的?等了多久?”
“你出门后一小时。”他像在讲普通事情。
城西别墅离度假酒店两小时车程,温尔三点出门,六点年会开始,七点结束开餐,她还被人拉着攀扯一通磨蹭了快两个小时。温尔没再说话,抱紧他,慢慢把下巴靠在他肩窝,声音低下来:“你太过分了。”
“嗯?”
“你还不如跟我一起来。”温尔撇嘴,她靠了一会儿,才觉察到腿下有点冰,低头一看,是他的膝盖。
他穿的是很普通的休闲裤,薄薄一层布料,皮肤贴着骨头。她蹲得低,一只小腿正贴着他左腿小腿侧,一阵凉意顺着贴合处传来。
“你腿又冰了,你坐了多久啊,也不知道去床上躺着。”她轻声说,像在埋怨,又像是在心疼。
谢丞礼挽起温尔的碎发:“哪有在床上等人的?”
“这叫特别情况特别对待,我允许你在床上给我暖被窝。”
“好,下次给你暖被窝。”
温尔听到回答还算满意地点点头,随口问:“你有吃饭吗?”
“还没。知道你吃不了多少,带了阿姨做的饭菜,等你一起吃。。”
她像被堵了一下,眼圈更酸,声音软下来:“那我现在就要吃。”
另一边的餐桌上早就摆好了:海鲜粥,腌笃鲜,可乐鸡翅,还有一份白灼菜心,都是她爱吃的。保温饭盒外包着厚毛巾,盖子上还有一层保鲜膜。
她坐在他腿侧,自己拉过粥,没急着拿勺,先抬手把他脸捧住。
“说,你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野怪上身了!还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都不是。”
被温尔用双手紧紧挤着脸颊,谢丞礼一本正经的声音变形变调。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垂眼看她。
光从上方落下,帕拉伊巴项链像碎冰,晃在她锁骨上。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说“我为你骄傲”好像显得太居高临下,那似乎是长辈该说的。说“我心疼你一个人面对那些觥筹交错”又好像保护欲过度,显得太矫情。
他于是只是推了一下轮椅边上的兜,从里面取出一个黑绒盒,放到她手上。
“这个是礼物,庆祝你两个项目完美收官,也庆祝你作为获奖者即将启程再次去巴黎。”他说。
温尔怔了一下,低头打开。
一颗克数可观,被三圈碎钻众星拱月的鸽血红。
深红柔润,嵌在干净却耀眼的戒托上。
温尔看着小盒子里晃眼的戒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冬残奥的展览开幕,我放掉部分工作。没去参加你的第一个展览,其实很遗憾。”谢丞礼垂下眼帘。
“那为什么那时候没给?”
“觉得太早。也怕你还气着,不愿意收。”
温尔盯着戒指看了几秒,然后低头亲了一下的额头,把盒子塞进谢丞礼开衫毛衣的口袋里:“先放你这儿。我裙子没口袋。”
“不喜欢?”谢丞礼怔怔地看她把戒指盒塞回自己的口袋。
“现在颜色不搭。而且,这么漂亮的戒指,我要等上了领奖台再带。”
谢丞礼笑了一下,总算真心实意地笑出来,眼尾都轻轻弯了弯。
她靠过来,脑袋轻轻撞他肩膀一下。
“谢丞礼,你有时候太不像话了。”
“哪里不像话了。”
“你送饭,等我,还给我这么大一枚戒指。你简直太会谈恋爱了。我都被你比下去了。”
他抬手落到她头上,轻轻按住,压住温尔的发顶:“看来真喝醉了。”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笑着闷了一声:“我才没喝醉,我酒量好得很。”
谢丞礼抬手安静搂住她。
轮椅靠着沙发,餐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温尔侧身靠在他怀里不动了,像一只太累的小动物,缩在那里歇息。
他低头,鼻尖贴着她发顶,闻见她一点淡香和热气。
今天的温尔光芒万丈。
但好在,他终于把这样闪亮的人,拉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温尔抱着谢丞礼一动不动,像真饿极了却不想动的小猫。
他坐在她身后,轮椅斜停在沙发边。
温尔靠在怀里靠累了,索性身子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他腿上,还空出一只手牵着谢丞礼的手,脸歪着贴在他腰侧,气息打在他衣角。
“饿不饿啊?吃饭吧?”谢丞礼看着眼前耍赖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喂。”她语气软得几乎散开,“我懒。”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将她缓缓扶起来一点在沙发上窝好,好让她靠得不至于太低。去餐桌上取了海鲜粥,他右手不够灵活,握勺总不稳,就换左手舀粥,一口一口地送到她嘴边。
“太快啦。”她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抗议,“我还没吞下去。”
“是你说饿。”
“谢总亲自投喂我自然要细细感受品味。”温尔强词夺理,嘟嘴。
谢丞礼被她的理不直气也壮哽住,只好等她慢慢咽下,再舀第二勺。
他舀粥的动作不算漂亮,手指因伤后代偿过度微微用力,手背骨节突起,握勺时腕部僵直得不自然。温尔看了两眼,轻声说:“你今天累不累?”
“不累。”他神色平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坐了这么久,正好动动。”
她靠着他笑了笑,一口一口吃下去,没再闹。
等一小碗海鲜粥见底,他才放下勺子。
“可乐鸡翅要不要?”他问。
“不吃。”她摇头,“刚刚喝了酒,腻。”
他“嗯”了一声,把剩下的饭菜合上,拿湿巾擦手,顺手把她散开的发丝捋到耳后。
温尔就靠着他不动,眼睛半闭着。
“你是不是困了?”他问。
“不是,我就是不想动。”她靠着他腰侧,声音轻轻地,“今天好累,站了太久。”
谢丞礼低头看她,轻声道:“要不要把衣服换了?会舒服点。”
她没动。
“去换吧。”他拍拍她肩,“我把轮椅挪开。”
“你坐着,我又不在这儿换。”
谢丞礼一顿。
她拉开沙发上的纸袋,里面是一套休闲装。他下午来的时候让阿姨从家里带过来,尺寸和她平时穿的一模一样,还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和谢丞礼一样的洗衣液柔顺剂香气。
温尔起身时抱着那套衣服走进卧室,只过了一分钟就换好了。松松垮垮的白色低领毛衣配灰色针织长裤,头发松散地拢在一侧肩上,整个人看上去气质柔软地像刚从棉被里挖出来的。
她光脚踩回来,一边走一边嘟囔:“你没开房间的暖气吗,地砖好凉。”
“你穿袜子。”
“你给我穿。”温尔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
谢丞礼放下手里的纸杯,弯腰从茶几边拿出她随手从纸袋里丢在一边的袜子。动作不快,指尖一边稳住她脚踝,一边撑开袜口。
她乖乖抬起脚,脚趾微凉,贴着他膝边时轻轻一抖。
“你腿真的太冰了!比地砖还冰。谢总你冬天耍帅不穿保暖裤啊!”她说。
“正常。”谢丞礼专心地给她穿袜子,头也没抬地说,“我下肢循环不好。”
“况且,”谢丞礼冷不丁地笑了一下,学着昨晚温尔短视频里的“霸道总裁”开口,“谢总去的地方都有空调。”
温尔被眼前人莫名其妙的冷幽默打败,还真被逗乐了,笑的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谢丞礼的膝盖:“资本家啊。”
她穿好一只,又抬起另一只脚搁他膝上。
“你今天这样好帅。”温尔从斜上方看谢丞礼的侧脸和脑袋,几乎入了迷,低声说,“你以后别把刘海梳上去了好不好。”
谢丞礼隐约能感受到胸腔里如同擂鼓的心跳,装作镇定地帮她穿好第二只袜子,理了理边,没敢抬头,干巴巴地:“嗯。”了一下。
“刚刚一直喂我吃东西,现在该你了。”
“我其实不饿。”他轻声说,“你还想不想再吃点?”
温尔看着他,忽然扑进他怀里搂住谢丞礼的脖颈,狠狠吸了两口气。
谢丞礼身体轻晃了一下,下意识双手撑住她后背。
她靠得太近,呼吸贴在他耳边,像点火一样。
而且,她吸的两口气,弄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会又冷了吧?”她看到谢丞礼那副被冻住的模样,轻声问,“要不要盖点什么?”
“不用。”他抱着她,低头说,“你怎么忽然扑过来了,也不怕摔。”
“没办法,有人花大价钱送了鸽血红也不要点回礼。我很良心的,这是回礼。”
谢丞礼笑,声音从温尔耳朵紧贴着的肩颈不甚清晰地传来:“那是我赚了。”
他们没有赖太久,温尔赶着谢丞礼一起配着米饭分完了鸡翅和腌笃鲜。把饭盒收拾干净,房间归置完,准备离开的时候,谢丞礼因为长久的坐姿引起一阵小小的痉挛。温尔忽然展现出一套生疏但专业的按摩手法。
谢丞礼咬紧牙关,俯视着给他按摩的温尔。
在她的搀扶下缓慢地在轮椅上调整坐姿,把掉在地上歪斜的腿拎起来放回轮椅脚托。
温尔很自然地替他理好裤脚。
谢丞礼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敢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