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样，沈西砚还是隔三差五地往医院跑，比阿布和俞小枫要勤快很多。每天他为柏屿做新鲜的蛋糕、给他炖滋补的养生汤，睡前为他读小说。他总是不图回报地来，走得时候又希望自己可以带走点什么。
每次柏屿想赶他走，让他回去做点正经事儿，他那琥珀色的眼神便要蒙上水雾，柏屿心头一软，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来。
“你导演朋友的纪录片拍完了吗？” 柏屿无所事事，就随口找他聊天。
“快拍完了，前几天还去阿布那里拍摄了烧烤摊，估计后面再找几个素材就在巴厘岛收官了。”
“那你们也快要回去了？”
“嗯。” 沈西砚有些低落地说，“这边一结束他们会继续去曼谷、柬埔寨和越南。”
“你呢？也跟着他们？”
“还没决定，可能跟他们一道，也可能直接回英国。”
“什么时候开学啊？”
“九月份。”
“那还早。”
“嗯，还早。”
“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比我这病人还焉。”
沈西砚勉强笑了下，“巴厘岛太好了，舍不得离开。”
柏屿看穿他的心思，觉得他有点可怜，自己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自己拒绝别人而感到不是滋味， “你去过阿贡火山没有啊？”
沈西砚摇摇头。
“在你离开之前，我带你去爬一下阿贡火山怎么样？”
沈西砚的徒步爱好只限于没有起伏的平原地带，爬山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毕竟，这或许是跟柏屿最后的相处时刻了。
“阿贡火山是巴厘岛的圣山，边上还有一座最神圣的印度教寺庙，百沙基母庙。我们可以去拜一拜，最近太倒霉了，碰到这么多事情，正好可以去求个平安。”
说到这个，沈西砚问起他车祸的进展，“你的摩托车刹车失灵，警察有没有调查出原因？”
柏屿苦笑了下，“没拍到录像。社交网络攻击、烧烤摊抹黑、摩托车失灵出车祸，我觉得都有关联，其实是谁做的我心里也有数。”
“是老乔吗？”
“八九不离十。”
“那以后怎么办，你还会有危险吗？” 沈西砚忧心忡忡地问。
“我们去找山神问一下。”柏屿笑着说，但沈西砚的眉头却蹙得更深了，他只好故作轻松道：“别担心啦，老乔不敢胡作非为的，再乱来我就找他干一架了。”
“嗯，以后你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柏屿因为身体底子好，恢复的速度惊人，很快便被医生批准出院了。冲浪的教学还要等段时间才能开展，他就先去酒吧看看情况。
原本他担心酒吧的生意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影响，没想到晚上的生意比之前更好了，舞池里水泄不通，吧台也挤满了人，泳池边上更是挤挤挨挨的。
怪不得老乔那么恨。市场就那么大，这里火爆，别的地方势必会面临萧条。长岛俱乐部的生意一定受到不少影响。
阿杰很快也辞了老乔那边的工作，眼下正在巴厘岛肆意地消遣，就像很多没正事做的公子哥一样。之前他在医院探望过柏屿，约好等柏屿出院后在YU酒吧喝一杯。
柏屿在吧台找到他，他手上正拿着一杯威士忌。
“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这里生意真好啊，我快被挤死了。那些澳洲来的小孩儿们可真够疯的，这辈子没见过酒精似的，敢情在土澳天天喝牛奶，来这里把酒精当牛奶呢。”
“比刚开业还要好。”柏屿说，他四处环顾，发现阿杰评价的很到位，这里果然充满了年轻人嚣张又稚嫩的面孔，虽然他们特意在穿衣打扮上朝成熟靠拢，但是没法掩饰脸上冒出的青春痘。他们疯狂地甩着头发扭着屁股，跟着音乐大声叫喊，手里的酒瓶从没放下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法定喝酒的年龄。
“不过我说真的，” 阿杰悄悄低头，“这里的酒比老乔的那边可是要难喝。”
柏屿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轻轻皱眉。
“是不是？”
“嗯。”
“师父你给我整点好喝的，不然下次我可不来了。”
关于酒的品质问题，柏屿正打算找俞小枫聊一聊的，“你先玩一会儿，我等会儿给你重新调一杯。”
柏屿径直去了俞小枫的办公室，俞小枫戴着眼镜在电脑上查阅经营数字。
“不在家多休息几天？”
“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吧。” 柏屿自嘲地笑了笑，“最近生意怎么样？”
俞小枫把电脑转过去，得意地说：“你看，我们的流水每天都在涨，照这个势头，酒吧的盈利时间会比预期要更早实现。”
“你这几年在国外读商科的钱没白花啊。” 听到这个消息柏屿也为俞小枫高兴，开门做生意的谁不想盈利。
“找你聊件事。” 他说回正事。
“什么事儿？又这么严肃？” 俞小枫挺少见他这样。
柏屿坐在办公桌上，敲了敲桌面，“上次清点进货，发现送来的酒并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不按我做的采购单进货？”
“你开的酒单好是好，但是太贵了，对我们这种刚刚起步的酒吧来说，成本压力太大。” 他解释道。
俞小枫比他会做生意，以前在街上讨生活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多亏了俞小枫的聪明机灵，才能赚到钱，他天生有一双精明的商人眼睛，对于这一点柏屿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尤其当他满脑子都是钱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熟悉的人一下子就有些陌生，“酒吧的生意要长期做下去，也是要用心经营，做好口碑的，这种品质的酒普通客人喝不出来差别，但是稍微有点经验的客人一尝就能分辨出好坏。我们用昂贵的价格卖普通的廉价酒，最后可能会丢失那部分最有价值的群体。”
俞小枫站起来，在不大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你看看外面，我们这么做，生意并没有受任何影响，说明来我们酒吧的客人根本不是要来品酒的，你给他喝十美元一瓶的葡萄酒和五百刀的葡萄酒，能给他带来一样的快感。重要的是要刺激、可以宣泄，酒精纯粹只是助兴的工具罢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好的原料，柏屿做不出出挑的精酿，那些因为他慕名而来的客人总归会失望的，他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其实你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把我从老乔那儿挖过来。酒吧并不需要我的流量，它现在自带着流量密码，一开业，就吸引力十足，不用过度宣传，也已经远近闻名了。”
“你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粉丝在喝下你亲手调制的美酒时，里面的愉悦成分有多少是来自酒本身，有多少来自你本人。”
“我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魔力吧。总之，我觉得有良心的生意是服务要跟得上价格。我们现在的服务跟价格不匹配。短期，如果成本真的承压，先这么过渡一下，但是我希望生意稳定之后，该花的钱要花，该采购的酒也得采购。否则我在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两个人很熟了，但是柏屿鲜少说话这么锋利和直接。
俞小枫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便点点头答应了，“如果这是你留在这里的必要条件，那么我听取你的建议。”
“谢谢。”
“屿哥。”俞小枫叫住要推开门的柏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为什么忽然觉得你跟我特别生分。”
柏屿冷笑道：“你就装吧。” 说完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朝喧嚣走去。在俞小枫正式回应他之前，他不打算在感情上跟他纠缠不清。
阿杰站在吧台边上刷手机，看到他过来马上把他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干嘛？” 柏屿疑惑地问。
“卧槽，惊天大发现。”
柏屿的脸上挂着几个大大的问号，对阿杰咋咋呼呼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
“这些澳洲小朋友，真他么是小朋友啊，高中刚毕业，还不到在这里喝酒的法定年龄呢。你们这个酒吧胆子倒是忒大，连这些teenager都敢放进来。”
“是漏网之鱼吧？我看门口保安检查还挺严格的。”
“不像啊，你看这一茬一茬的怎么可能是漏网之鱼。更离谱的是，刚有个人还想卖药给我……你懂得，那什么药。”
“你应该立刻喊保安，把这人轰出去。”
“你不知道，这人跟保安，比我还熟呢。”阿杰挑挑眉。
柏屿心下一沉：“药你买了？”
“我可没兴趣，只想说这里玩得真野。据说深夜还会请日本□□上台表演钢管舞，简直是…让我刮目相看。柏屿，你们玩得有点大。”
柏屿沉默半晌，“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疯子把经营策略做了这么大的调整。” 他应该找俞小枫认真聊一下，可是刚才已经说过一件事情，同一时间要求两件事情，得到的概率总是低的。再加上阿杰缠着他要他调酒，他便暂时搁置了这个事情。